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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也不知道自己哪来这么多泪好流,平日她是哭不得的——在客倌面前哭,可是要挨娘亲的鞭子。

  「客倌花钱买乐子,你给我嚎什么丧?」娘亲总是边打边骂。她怕了打,渐渐的也学会了把眼泪往肚里吞。

  东霖璿看她哭得伤心,心怜她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轻轻的想将她揽在怀里,却见她惊惶的一缩,眼睛闭得紧紧的。

  进宫前都得验身,她仍是处子之身的事实曾让东霖璿小小的吃了一惊,却没想到她对男人畏惧若此。

  他改而轻轻拉住她的手,「不要担心,不要怕……我不会勉强你的。」

  雪荷迷惑的看著他,有些糊涂了。她不是皇上的妻子吗?说得白些,她不过是个小妾,皇上要她的身子乃天经地义,为什么他会说不勉强?若不是娘亲盯得紧,她早被寻芳客「勉强」了。

  过往被寻芳客轻薄时,她还来不及哭,便让娘亲痛打一顿,骂她不懂得应对。

  但是现在,她该怎么应对呢?

  东霖璿见她满脸疑惑,不禁被她逗笑,抚了抚她的脸,「听说你的琴弹得极好。」

  「皇上要听吗?」傻呼呼的问,她人都已经在琴前坐下了。

  「嗯,弹些曲儿来听吧。」东霖璿闭上眼睛。

  清亮的琴音缓缓流泻,像是滚了一地的珍珠。想她年纪轻轻就流落风尘,最后连终身大事都让生母像是卖奴隶般叫价,可弹奏出的琴音却没有悲伤,反而有种优游的自在。

  她的琴音多么乾净,像是最纯粹的琉璃,像是最通透的水晶……这个羞怯又勇敢的少女呵……

  一曲终了,她嘴角噙笑,一脸的平和,在月光下宛如谪仙,令他心里翻搅的骚动平静下来。

  这一夜,东霖璿将她裹在锦被里抱著,她脸蛋发烫,却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

  「你还怕著我。」东霖璿揽著她,「原本我想为你找个好人家嫁了,但是赵王爷不会放过你。你在深宫,一切都要多忍耐。你相信我吗?」

  雪荷瞅了他半晌,「我相信的。」

  「那相信我,我一定会保护你的。」哄著她像是在哄小孩,「睡吧。这个月我都没得好睡……遂紫江闹水患……」东霖璿打了个呵欠,待在她身边,居然觉得放松,睡意渐渐袭上。

  天知道他有多久没好好睡一觉,搂著柔软的娇躯,他的呼吸渐渐平顺,一会儿便睡熟了。

  雪荷睁著眼,看著这个变幻莫测的男人。她怯怯的伸出手,摸摸他原本线条严肃的脸庞,此刻柔顺下来,居然是这样俊美。

  一直以为男人不是带著酒臭,就是带著思心的薰香,可皇上身上两者皆无,只有淡淡的檀木味道。为什么有这味道呢?想著,她也打了个呵欠。

  是了,她想起来了。偶尔钱嬷嬷心情好时,曾告诉过她,皇上每天都得敬天祈祷。敢情是由那儿染来的檀木香。

  若是他的话,一定是虔诚的祈祷上苍风调雨顺,而不是虚应故事吧?她嫁了个好皇上。

  朦朦胧胧中,她隐隐的感到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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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醒来时,雪荷发现自己竟挣出锦被,紧紧的抱著皇上,她羞得脸都红了。

  一抬头,看见皇上正含笑的看著自己,更让那片羞红延烧到小小的耳朵。

  「我……我……奴家……不是,臣妾……」

  「就咱们俩,不必来这套。」他懒懒的半起身,恶作剧的扑在她身上,吓得她叫出来。

  呵……她可真香。「你用薰香?」

  「我……我没用。」她窘迫地不知道脸该朝哪里,只好僵著颈子看向屋顶横梁。

  是了。这种乾净的味道不是俗气的薰香。「我懂了,这是荷花的香气。你不就是雪荷吗?」

  好不容易退烧的脸又变得嫣红,「皇……皇上……我是人,不是花。」语气可怜兮兮的。

  「你真害羞。」东霖璿点点她的鼻子。

  咽了口口水,她小小的脸勇敢的抬起来,「我会改。」

  「不,不要改。」看见她大眼里明显的疑惑,东霖璿发噱的吻了她的唇。这傻女孩真的在青楼打滚过吗?连嘴儿都不知道要张。

  吻了好一会儿,雪荷突然身子一软,他连忙松开她,只见她大口大口的喘息。

  「等等,」东霖璿忍著笑,「你不会一直憋著气吧?」

  「你这样人家不知道要怎么……」她细若蚊鸣的抗议,惹得东霖璿纵声大笑。

  多久没这么笑过了?他一愣,又觉得有点悲哀。抚著她柔软的头发,不得不承认,迎她入宫是对的。她是多么的惹人怜爱呵。

  「喜欢吗?」轻轻的,指腹在她嫩滑的颊上游移。「这个吻?」

  「呃……」她的声音更小了,「……不知道。」

  「讨厌?」

  「不会!」这次很激动、很大声。

  东霖璿微笑地在她颊上又亲了一下。「你真的很可爱。」

  望著雪白的被褥沉思了会儿,他拿起雪荷搁在梳妆台上的珠钗,迅捷的在手掌上一划。

  雪荷惊呼出声,「皇上,你为什么……」握著他流血的手,眼中泪水滚啊滚的。「你……你你你……为什么嘛?很痛欸……」

  「嘘……」东霖璿把食指放在唇间,要她噤声。「我在滴翠轩过夜,你床上若没染点血迹,是会被瞧不起的。」

  血迹?她这才想起娘亲教过她有关处子之血一事,不禁红了脸,也红了眼。「但是你怎么……」握著他受伤的手哭了起来。

  唉,哭成这样,还能拿丝帕帮他裹手,真是不简单。

  「你根本不是荷花,你是泪娃娃。」东霖璿好笑的点点她鼻子,「受伤的是我欸。」

  「哪……哪株荷花上没有露珠滚来滚去的?」她娇娇的嗓子都哭哑了,「你的手……你的手……人家……人家……」

  若是那三宫妃子,大概又要说什么「臣妾罪该万死」、「皇上保重龙体」长篇大论的,直比祭文。说不得要乾嚎两声,点些口水当眼泪,哪像这傻丫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知道没命的哭。

  只是,这么口拙的一声声「人家」,却医好了他的手痛,暖洋洋的熨贴著他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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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了几日,皇上没有再来。

  雪荷虽然有些失望,但仍乖巧的等著。

  不过,皇上人虽没有来,赏赐倒是天天送到——珠翠花钿、胭脂水粉、华服貂裘,小小的滴翠轩全让一些漂亮的香炉、精致昂贵的骨董花瓶、锦帐玉缎等各色摆饰填得满满的。

  她怯怯的问送这些东西来的李公公,「皇上……要我把这些东西全摆上?」

  「当然不是。」李公公有些啼笑皆非。这小小的滴翠轩,已经摆得没地方搁茶碗了。「皇上有令,更衣娘娘拣喜欢的摆著,其他的让秀女收起来,想到时再摆上就是。更衣娘娘,这位是替代钱嬷嬷的李尚仪,来教导您宫中礼仪的。」望见她畏缩了下,李公公不禁心生怜惜。「更衣娘娘,放心吧。皇上有旨,不准动板子。」

  这般娇怯的小姑娘,让向来谨言慎行的李公公忍不住多说了几句:「更衣娘娘,且宽心吧。好生听李尚仪的话,多知道些规矩总不会错,这宫里……」惊觉自己多嘴,顿时打住,「总之一切小心便是。」

  李公公告退,留下李尚仪与她对望。

  宫中自有制度,秀女都得服这些女官管。东霖璿即位后,以国力未复,严禁奢靡为由,大裁后宫规模,只留尚仪、尚度、尚宫三局。尚仪局主管后宫礼仪祭祀,尚度局主管后宫经济物资,尚宫局主管各宫秀女人力调派,各有所司。

  若论官衔,三宫嫔圮之下设美人、才人,最末等是更衣。而三局的主管等同三宫嫔妃官阶,尚仪、尚度、尚宫晋见三宫不用跪拜,可平身讲话。

  李尚仪望著这个娇弱的小姑娘,对皇上的亲自嘱咐有些摸不著头脑。

  论礼,她与三宫平起平坐,官阶还高这个小小的更衣两阶。论谕令,皇上令她来服侍、教导这个什么也不懂的更衣,倒教她不知道该怎么行礼才好。

  嗳,若是她恃宠而骄,这工作将是天大的麻烦……

  正思忖著,没想到雪荷竟盈盈的对自己拜了拜。

  「问尚仪好。」

  李尚仪松了口气,优雅地回了礼,「哪儿的话。皇上要我来伺候更衣娘娘,尚仪该先问礼才是。」

  「不不,」雪荷忙著摇手,「你是皇上派来教妾身礼仪的师傅不是?我该先执弟子礼的。」

  好个花魁女!李尚仪在心里喝了声采。知所进对,谦卑有礼,不像三宫初进宫时就忙著摆架子,不理不睬的态度,简直把她气坏了。当初不知道花了多少力气才让三宫驯服知礼,若不是皇上帮忙,这后宫早乱成一团。

  幸好这荷更衣看起来愿服礼数,省了她许多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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