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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连忙走到楼下,陈定粱的车已经去得无影无踪了,那条项链到底掉在车厢里,还是掉在翻车的地方呢?我发现我原来没有陈定粱的传呼机号码。在街上茫然若失,正想回去的时候,陈定粱竟然开车回来。

  「是不是想找这个?」他调低车窗,伸手出来,手上拿着我的蝎子项链。

  「噢!谢谢你。」我欢天喜地接过项链。

  「我在车厢里发现的。」他说。

  「我还以为掉在翻车的地方。」我把项链挂在脖子上。

  「谢谢你,再见。」我跟他说。

  「再见。」他说。

  我走进大厦里,他还没有开车。

  「你还不开车?」我问他。

  他这时才猛然醒觉似的跟我挥手道别。

  我心里出现的第一个问题是:「怎么办?」

  我没有打算接受陈定粱,但仍然不知道怎么办,原来拒绝一个人也是很困难的。也许他并不是爱上我,只是今夜太寂寞,很想有一个女人和他温存,而碰巧我是一个卖内衣的女人,他又错误地以为卖内衣的女人很开放,于是想试一下我会不会跟他上床。

  我打电话给徐玉,想把这件事情告诉她,她却抢着说:「宇无过回来了。」

  「宇无过就在身边,我让他跟你说。」徐玉把电话筒交给宇无过。

  「周蕊,你好吗?」宇无过的声音很愉快。

  「很好,你呢?你刚刚回来的吗?」我问他。

  「我惦念着徐玉。」他坦率地说。

  徐玉抢过电话跟我说:「他回来也不通知我一声,吓了我一跳。我们去吃宵夜,你来不来?」

  「不来了,不便妨碍你们久别重逢啊!」

  「你找我有什么事?」徐玉问我。

  「不要紧的。明天再跟你说。」

  我挂了线,悲从中来,为什么徐玉和宇无过可以那样自由地在一起,而我和森却不可以?我只好相信,我和森的爱情比起宇无过和徐玉那一段,甚至比起尘世里任何一段爱情都要深刻和难得,只有这样,我才可以忍受无法和他结合的痛苦。

  我把蝎子项链放在温水里洗涤,如果我是蝎子就好了,只要够狠够毒,我 会想出许多方法从那个女人手上把森抢过来,可是,我办不到,有良心的女人,其实都不该做第三者。

  第二天晚上,徐玉找我吃饭,她说宇无过要谢谢我替他照顾她。我们在一间韩国餐厅吃饭,宇无过比起去美国之前健康得多,就象我最初认识他的时候一样。他的打扮依然没有多大进步,仍然穿着一双运动鞋,只是换了一个背囊。他没有神经病,也算幸运。

  「周蕊想知道蜂鸟为什么可以倒退飞?」徐玉跟宇无过说。那是宇无过写给徐玉的信上提及过的。

  「因为蜂鸟的翅膀比较独特。」宇无过说。

  「怎样独特?」我问他。

  宇无过说:「蜂鸟的翅膀平均每秒搏动五十次以上,因为速度如此快,所以可以在空中戛然停止,前进或后退。即使在平时的直线飞行,蜂鸟的翅膀也可以每秒搏动三十次,时速约五十至六十五公里,麻雀的时速只得二十至三十公里。」

  「原来如此。」我说。

  「其实倒退飞并没有什么用处。」宇无过说。

  「为什么?」徐玉问宇无过。

  「人也用不着倒退走,若想回到原来的地方,只要转身向前走就行了。」宇无过说。

  「可是,人是不能回到原来的地方的,思想可以倒退飞,身体却不可以。」我说。

  「我宁愿不要倒退。」徐玉把手放在宇无过的大腿上说,「如果宇无过象去美国之前那样,不是很可怕吗?」

  「那段日子的你真的很吓人。」我跟宇无过说。

  他吃吃地笑。

  「香港好象没有蜂鸟。」我说。

  「蜂鸟多数分布在南北美洲一带,总数约有三百多种。」宇无过告诉我。

  「能找到蜂鸟的标本吗?」我问他。

  「你想要?」他问我。

  「你为什么对蜂鸟那么有兴趣?」徐玉不解地望着我。

  「因为那是尘世里唯一的。」我说。

  「我在美国认识一位朋友,他对鸟类很有研究的,我试试问问他。」宇无过说。

  「谢谢你。你有想过写一个蜂鸟的故事吗?」我跟宇无过说。

  「科幻故事?」

  「一个男人,化成蜂鸟,一直倒退飞,飞到从前,跟一个本来不可以结合的女人结合……」我说。

  第四章 情人眼里出A级(上)

  我和森在家里吃饭,我发现他戴了一只我从没有见过的手表,这件事情令我很不安,森也发现我一直盯着他的手表。

  「我自己买的。」他说。

  「我又没有问你。」我故作不在意。

  「但你一直盯着我的手表。」他笑说。

  「是吗?」

  「是十多年前买的,最近再拿出来戴。」

  「是吗?」我装作不关心。

  「不然你以为是谁送给我的?」

  「我不知道。」

  「除了你,不会有别的女人送东西给我了。」他把手放在我的肩膊上。

  我突然觉得很悲凉,因为我不是他身边唯一的一个女人,所以连一只手表我也诸多联想,不肯放过。

  「我并不想盯着你的手表。」我哭着说。

  「不要哭。」森拿出手帕替我抹眼泪。

  「为什么你总是在最快乐的时候流泪?我们现在一起,不是应该开心才对吗?」森惆怅地问我。

  「或者你说得对,我应该开心,因为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见不到你。」我说。

  「除非我死了。」他说。

  「我想再问你一次,你会不会离婚?」我突然有勇气问森。

  他没有回答我。

  凌晨三时,接到游颍的电话。

  「你还没有睡吧?」她问我。

  「我睡不着。」我说。

  「为什么?」

  也许是太需要安慰了,游颍又是我的儿时好友,于是我把我和森的事告诉她。

  「我没想到——」她黯然说。

  「没想到我会做第三者?」

  「虽然不至于认为你将来会做贤妻良母,的确也没想到你做了第三者。我记得在我搬走之前,你是一个很独立的女孩子。」

  「就是独立的女人才会成为第三者啊!因为个性独立,所以可以忍受寂寞,个性稍微依赖一点的,还是做正室好了。」我笑说。

  「那我应该做正室还是第三者?」游颍反问我。

  「你——真的很难说,但看情形,你该是正室啊,且是未来律师太太。大海呢?」

  「他在房里睡着了,我在厨房里打电话给你。」

  「厨房?」

  「刚才睡不着,想找东西吃,来到厨房,又不想吃了,想打电话给你。」游颍满怀心事。

  「有什么事吗?」我问她。

  「我在大海的车厢里嗅到另一只香水的气味。」

  「另一只香水?」

  「我用的是仙奴五号,那只香水该是姬先蒂柯。」

  「那你怎么做?」

  「我问大海,哪一只香水比较香。」游颍在电话里大笑。

  「你这么大方?」我奇怪。

  「我也奇怪自己这么大方,是不是我已经不爱他?」

  「那大海怎样回答你?」

  「他说不明白我说什么。」

  「那个奥莉花胡是不是用姬先蒂柯的?」我问游颍。

  「不是,她用三宅一生的。」

  「那么,也许是大海顺路送一个女人一程,而那个女人刚好又用姬先蒂柯呢。」我安慰她。

  「我也这样安慰自己。」

  「鼻子太灵敏也是个缺点。」我笑说。

  「是啊!如果不是嗅到香水的气味,今天便不会睡不着。」

  「你不知道我多么羡慕你,你和大海可以一起生活,应该好好珍惜啊,不要怀疑他。」

  「如果你和唐文森可以一起生活,也许你也会有怀恨他的时候。」游颍说。

  也许游颍说得对,我经常渴望可以跟森共同生活,却没想到,今天我们相爱,爱得那样深,正是因为我们不能一起生活。一旦朝夕相对,生活便变成恼人的一连串琐事。

  「你们为什么还不结婚?结了婚,你会安心一点。」我说。

  「很久以前,他提出过。这两年,都没有提过,他不提,我也不会提。或许很多人觉得我傻,既然跟他一起七年,便有足够理由要他娶我,我不喜欢威胁人,我希望是他心甘情愿娶我,而不是因为虚耗了我的岁月,所以娶我。这两者之间,是有分别的。而且,我好象不象以前那么爱大海了。」

  「你不是很紧张他的吗?」

  「或许我们只是习惯了一起生活,不想重新适应另一个人。」

  「我认为你比从前更爱他。」我说。

  「为什么你这样认为?」游颍问我。

  「就是因为越来越爱一个人,也就越来越害怕失去他,自己受不了这种压力,于是告诉自己,我也不是很爱他。这样想的话,万一失去他,也不会太伤心。」

  她沉默了十秒钟。

  我急忙安慰游颍:「是不是我说错了话?」

  她倒抽一口气说:「我只是秘书,我再努力,也只是个秘书,不会有自己的事业;但大海的事业如日中天,我不是妒忌他,两个亲密的人是不应该妒忌的,我只是觉得很没有安全感,他的将来一片光明,而我已到了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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