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们真是有缘!」我说,「但愿不要同年同月同日死。」
陈定粱给我气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说过替宇无过设计新书封面的,他回来了。」我转换一个话题。
「是吗?你叫他随时找我。」陈定粱说。
「我的新衣呢?什么时候做好?」我问他。
「还没有开始,我说过不要催促我。」
我突然转换话题,他好象有点意兴阑珊。他没有向我示爱,我总不成告诉他我有男朋友吧。森的身分特殊,我不想提及他,我有一种很奇怪的坦心,我害怕有人认识森的家人或森的太太或家人,于是他们辗转知道我和森的事。虽然这个机会很渺茫,我还是不想让它发生。
陈定粱拉了班上另外两个女孩子跳舞,他跟她们玩得很开心,他好象故意要我妒忌似的,可惜我并不妒忌,明知他不喜欢他们,我为什么要妒忌?
离开的士高时,陈定粱依然和那两个女孩子讲得兴高采烈,有人提议去吃宵夜。
「我明天还要上班,我不去了。」我说。
「我也不去。」陈定粱情深款款地望着我。
我突然很害怕,看到一辆的士驶来,我跟大伙儿说:「的士来了,再见。」
我跳上的士,不敢回头望陈定粱。
差不多每一次下课之后,我也是坐陈定粱的顺风车回家,刚才他不去吃宵夜,可能也是想送我回家,我突然跳上一辆的士,他一定很错愕,而且知道我在逃避他。
下车后,我匆匆跑回家里,仿佛回到家里才觉得安全。我想打电话给森,告诉他,有一个人喜欢我,并打算追求我,而我很害怕。可是,这天晚上,这个时候,他应该在自己家里,睡在另一个女人身旁。
我开始明白,不忠的人是可怜的,他们不是故意不忠,他们是害怕寂寞。要很多很多的爱才可以令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忠贞。若我没有这许多爱,我一定忍受不了寂寞。
第二天早上,森打电话给我,我没有把前一天晚上发生的事告诉他,他一定不会喜欢我经常坐一个男人的顺风车回家,而且这个男人还向我示爱。
十月的头一个周三晚上,森买了大闸蟹来。
「我不会弄大闸蟹。」我说。
「谁叫你弄?我来弄给你吃,你什么也不用做。」
他兴致勃勃地走进厨房洗大闸蟹。
「慢着——」我说。
「什么事?」
「要先穿上围裙。」
我拿出一条红色镶花边的女装围裙给他,是入伙前买的,我只穿过几次。
「这条围裙不大适合我吧?」他不肯穿。
「怕什么?我要你穿。」我强迫他穿上围裙。
森穿上围裙的样子很滑稽,我忍不住大笑。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他穿围裙,穿上围裙的森,才好象真真正正属于这个家。
「你今天晚上不要脱下围裙。」我拥着他说。
「不准脱下围裙?我这样子很不自然。」
「我喜欢你这样。」我撒野。
大闸蟹蒸好了,森小心翼翼地为我打开蟹盖,金黄色的蟹黄满溢。
「我替你挑出蟹腮,这个部分很肮脏,不能吃的。」森挑出一副蟹腮扔掉。
吃完了蟹黄,剩下爪和脚,我不喜欢吃。
「为什么不吃?」他问我。
「麻烦嘛!」我说。
森拿起一支吃蟹脚用的幼叉仔细地为我挑出每一只蟹脚里的肉。他专心一意地挑蟹肉给我吃,却忘了自己的那一只蟹已经凉了。我看得很心酸。
「你不要对我这样好。」我说。
森猛然抬头,看到我眼里有泪,用手背轻轻为我拭去眼泪,说:「别说傻话,蟹凉了,快吃。」
「这是你第一次煮东西给我吃。」我说。
「我就只会弄大闸蟹。」
「你为什么要选择今天晚上煮东西给我吃?」
他失笑:「今天下午经过国货公司,看到大闸蟹很肥美,便买来一起吃,没有特别原因,你又怀疑什么?」
「还有一个月,我就三十岁了。」我呜咽。
当我只有十六岁的时候,我以为三十岁是很遥远的事,然而,三十岁却来得那么顺理成章,迫近眉睫。一个女人到了三十岁,是否该为自己打算一下呢?我却看不到我和森的将来。
「你说过到了三十岁就会离开我。」他说。
「不如你离开我吧。」我凄然说。
「我办不到,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我讨厌你!」我骂他。
「你为什么讨厌我?」
「谁叫我舍不得离开你?你会累死我的,有一天,你不要我,我就会变成一个又老又胖又没有人要的女人。」
「你的身材仍然很好,三十岁还可以保持这种身材是很了不起的。」森抱着我说。
我给他气得啼笑皆非:「是不是我的身材走下坡之后,你便不再要我?」
「当你的身材走下坡,我也已经变成一个秃头的胖老头了。」
「但愿如此。」我倒在他的怀里。
「告诉我,你喜欢什么生日礼物?」他问我。
「你已经送了这间屋给我。」
「这间屋不是生日礼物。」
「如果你那天不陪我,什么礼物我也不要,而且我永远也不再见你。」我警告他。
「好凶啊!」他拉着我双手。
「上次你生日,你也失踪了,我不想再失望一次,我不想再尝一次心如刀割的滋味。」
「我说过会陪你过生日的,过去的三年也是这样。快告诉我,你喜欢什么礼物?」
「我真的没有想过,你喜欢买什么便买什么,我只要你陪我。」我伏在他的肩上,「我想在你的怀抱里度过三十岁。」
「好的。」他答应我。
十一月二日,游颍和徐玉为我预祝生日,请我在铜锣湾吃日本菜。
「三十岁生日快乐!」游颍跟我说。
「请你别提三十岁这个数字。」我恳求她。
「我三个月前就过了三十岁,终于轮到你!」游颍幸灾乐祸。
「我还有一年零八个月。」徐玉一副庆幸的模样。
她们买来了生日蛋糕,生日蛋糕竟是胸围状的,又是郭笋的杰作。
「这个蛋糕是三十四A ,实物原大。祝永远坚挺!」徐玉说。
「我也祝你永远坚挺,你负荷较重嘛!」我跟徐玉说。
「还有一小时就是午夜十二时,我们到哪里庆祝好呢?」徐玉问我。
「去哪里都可以,我开了大海的开篷车来。」游颍说。
「大海有一辆开篷车吗?」徐玉问游颍。
常大海的德国制开篷车是紫色车身加白色篷的,车牌是AC八一六六。
「AC不就是A Cup 吗?」我突然联想到。
「这个车牌是他爸爸给他的,不是什么幸运车牌,只是够老罢了。你不说,我也想不起AC就是A Cup .」游颍说。
徐玉跳上车说:「三十二A ,开车。」
游颍坐上司机位,问我:「三十四A ,你要去哪里迎接三十岁?」
「我想去……去一个时间比香港慢一天的地方,那么,今天午夜十二时后,我仍然是二十九岁。」我说。
「好象没有一个地方是比香港慢整整一天的,最多也不过慢十八小时,夏威夷就是。还有一个地方,叫法属波利尼西亚。」徐玉说。
「我们去法属波利尼西亚!我要年轻十八小时!」我在车厢里站起来说,「那里刚好日出。」
「相信我,三十岁并不是最糟的。」游颍说,「三十岁还没有男人才是最糟的。」
「我认为拥有三十寸腰比三十岁没有男人更糟。」徐玉说。
「有什么比三十寸腰更糟!」我说。
车子到了石澳。
「我去买一点东西。」徐玉跑进一间士多。
徐玉捧着一袋东西出来,兴高采烈地告诉我:「我买到几瓶法国矿泉水,我们到了法属波利尼西亚。你年轻了十八小时!」
「太好了!」我说。
这个世界上,会不会有人真的为了年轻十八小时,而从一个地方飞到另一个地方呢?可是,从另一个地方回来的时候,不就立即老了十八小时吗?偷回来的十八小时,也真是欢情太暂,很快就会打回原形了。
午夜十二时到了,我们开法国矿泉水庆祝,无论如何,三十岁还是来了。
「陈定粱不是跟你同月同日生的吗?」徐玉忽然想起来,「要不要跟他说声生日快乐?」
「他可能正跟别人庆祝生日。」
「他一定正在想念你。」游颍说。
「别提他了,我很害怕他呢。」我说。
「你别对他太绝情。」徐玉说,「我怕他不肯为宇无过设计封面呢。这是很重要的,他的书差不多写好了。」
「好吧!为了你,我暂时拖延着他。」我笑说。
「如果女人的年岁也象胸围尺码就好了。」游颍说,「三十岁也分为三级,有三十岁A 、三十岁B 、三十岁C .三十岁可以过三年。」
「最好有D Cup .」徐玉说。
「唐文森送了什么生日礼物给你?」游颍问我。
「要今天晚上才知道。」我说。
「唐文森对你真的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