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哪里?」森问我。
「就在我面前,是一幅砌图,你要不要看?」
「我陪你吃午饭。」
我心情愉快回到内衣店,徐玉打电话来约我吃午饭。
「我今天不行。」
「约了唐文森?」
「嗯。宇无过呢,他不是下午才上班的吗?」
「他忙着写小说,他已经写了一半,想尽快完成,交给报馆连载。我怕留在家里会骚扰他写稿。告诉你一件怪事。」
「什么事?」
「我最近常常不见胸围。」
「又给大鸟拿来作巢?」我大笑。
「我用衣夹夹着的,大鸟不可能衔走吧?我怀疑有人偷走我的胸围。」
「除非那人是变态的。」
「有这个可能。」
「那你要小心啊!嘿嘿。」我吓唬她。
午饭时间,我回到家里,继续我的砌图,森买了外卖来跟我一起吃。
「是不是跟我们的餐厅一模一样?」我问森。
森点头:「几乎是一样,竟然真的有这间餐厅。」
「你看过一套法国电影,叫作《秋水伊人》吗?」
森摇头。
「你有没有听过一首歌叫《I will wait for you 》?」
「好象有些印象。」
森拿起砌图块砌图。
「你不要弄我的砌图。」
「我最高记录是每星期完成一幅砌图,不过二千块的,我倒是没有砌过。」
「你有砌图吗?你从来没有告诉我。」我坐在森的大腿上。
「那时读大学,比较空闲。我总共砌了几十幅。」
「那些砌图呢?送一幅给我。」
「全都不知丢到哪里去了。你要砌这幅图吗?」
「嗯。」
「你有这种耐性?」他用充满怀疑的眼光看着我。
「我有的是时间,我大部分时间都在等你。」
「你知道砌图有什么秘诀吗?」
「什么秘诀?」
森笑说:「尽量买些简单的,这一幅太复杂了。」
「我一定可以完成这幅砌图的,你走着瞧吧。」
「好香啊!楼下又局蛋糕了。」森深呼吸一下。
「你想吃吧?我去买。」我起来。
「不。我要上班了。我先送你回去。」
我用手扫扫森的头发:「你多了很多白头发。」
「要应付你嘛。」
「别赖我,你的工作太辛苦了,不能减轻工作吗?」
「再过几年,想做也没有人请呢。」
「胡说。」
「做外汇的人,四十岁已经算老。」
「你还未到四十岁。」我突然觉得他象个孩子。
森送我回内衣店,我们在路上手牵着手,他突然甩开我的手说:「你自己回去吧,我再找你。」然后匆匆往相反方向走了。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他突然丢下我,必定是碰到熟悉的人。我看着迎面而来的人,会不会其中一个是他太太?
我茫茫然走在街上,作为第三者,这是我的下场。
我在进入内衣店之前抹干眼泪,徐玉正跟珍妮和安娜聊天。
「你回来了?我正在跟她们讨论如何对付偷胸围的变态客。」徐玉说。
「你打算怎样对付这个胸围贼?」安娜问徐玉。
「哼,如果给我抓到他——」
「用麻包袋套住他的头,痛打他一顿,然后将他阉割,游街示众,五马分尸。」我说。
「用不着这么严重吧?又不是杀人放火。」徐玉惊讶地望着我。
我只是想发泄一下我的愤怒。电话响起,我知道是他。
「我刚才看见她的妹妹。」
「是吗?她没有看见你吧?」我冷冷地说。
他沉默了一会。
「我现在要工作。」我挂了线。
「今天晚上我们一起去抓变态客!」我跟徐玉说。
「今天晚上?」
「你不是说他爱在晚上出没的吗?」
「但不知道他今天晚上会不会来,而且宇无过今天晚上不在家。」
「这些事情不用男人帮忙。况且只敢偷内衣的男人,也不会有杀伤力。」
下班之后,我和徐玉买了外卖到她家里。
「你准备了鱼饵没有?」我问徐玉。
「鱼饵?」
「胸围呀!要找一个比较诱惑的。」
「有一个。」
徐玉走进睡房,在抽屉里拿出一个红色喱士胸围,十分俗艳。
「你用红色胸围?」我吃了一惊。
「是很久以前凑兴买的,只穿过一次。」她尴尬地说,「他喜欢偷有颜色的胸围,黑色、紫色、彩色的都偷了,只有白色的不偷。这个红色他一定喜欢。」
「是的,这个颜色很变态。」我说。
徐玉把红色胸围挂在阳台上。
我们把屋里的灯关掉,坐在可以看到阳台的位置。徐玉的家在二楼,我们猜测胸围窃贼可能是附近的住客,沿水渠爬上二楼檐篷来偷窃。
我坐在摺凳上,问徐玉:「这里有没有攻击性的武器?」
「地拖算不算?」
她跑入厨房拿出一个湿漉漉的地拖来:「还没有弄干。」
「不要用这个,用扫帚吧。」
「我的地拖就是扫帚。」
「你用地拖扫地?不可思议!」
「有了!」徐玉说,「用宇无过的皮带!」
她从沙发上拿起一条男装皮带挥舞。
「皮带?我怕他喜欢呢!」
「那怎么办?」
「有没有球拍之类?」
「有羽毛球拍。」
「可以。」
我和徐玉从晚上十时开始等候,直至十二时,阳台外依然没有任何风吹草动。
「他会不会不来?」徐玉说。
这时电话突然响起来,把我们吓了一跳。
徐玉接电话。
「是宇无过。」
我托着头坐在摺凳上,如果森在这里就好了,我有点害怕。
阳台外出现一个人影。
「他来了,快点挂线。」我小声跟徐玉说。
那人攀上阳台,伸手去偷徐玉的红色胸围,我立刻冲出阳台,手忙脚乱拿起摺凳扔他。摺凳没有扔中他,徐玉拿起球拍扔他,那人慌忙逃走,徐玉又随手拿起一大堆杂物扔他,那个人慌张起来,跌了一交,整个人掉到一楼的檐篷上,再滚到地上。
我们跑到楼下,那个变态客被几个男人捉住,手上还拿着胸围。出乎我意料之外,他的样子并不猥琐,三十多岁,皮肤白皙,梳陆军装。
有人报警,警察来了,我和徐玉到警署录口供,那个偷胸围的男人垂头丧气地坐在一角。
我有点后悔,我没想到这件事会弄到三更半夜,而且如果这个男人刚才掉到地上一命呜呼,我和徐玉便变成杀人凶手,虽然可以说是自卫杀人,但一个人,毕竟不值得为一个胸围丧命。
「这个胸围是谁的?」当值的男警问我和徐玉。
「是我的。」徐玉尴尬地回答。
「这个胸围要留作呈堂证供。」
「呈堂证供?」我和徐玉面面相觑。
「这是证物,证实他偷胸围。」警员指指那个变态客。
「我不控告他了。」徐玉说。
「不控告他?」警员反问徐玉。
「是的,我现在可以拿走这个胸围了吧?」
那个变态客感动得痛哭起来。
我和徐玉一同离开警署,她把那个红色的胸围丢到垃圾筒里。
「糟了!那叠原稿纸!」徐玉的脸发青。
「我刚才是不是用原稿纸掷那个变态客?」徐玉问我。
「我看不清楚,好象有几张原稿纸。」
「你为什么不制止我?那是宇无过写好的稿!」徐玉哭丧着脸。
「你肯定?」
「那些原稿纸有没有字?」徐玉紧紧握着我的手。
「我没有留意,也许是空白的。」
「对,也许是空白的。」她舒了一口气。
我回到家里已是凌晨二时,那个胸围窃贼会痛改前非吗?我想大概不会,恋物狂也是一种执着,如果不可以再偷胸围,他会失去生活的意义。
我坐在饭桌前砌图,直至凌晨四时,刚好完成了四条边。就在这个时候,徐玉来找我,她手上拿着一叠肮脏的原稿纸,哭得死去活来。
「那些稿纸不是空白的,是他写了一半的小说,答应了明天交给报馆。」徐玉说。
「你们吵架了?」
「我回到家里,宇无过铁青着脸等我,他很愤怒,他说:「我怕你出事,从报馆赶回来,却在大厦门口发现我自己写的小说。这些原稿满地都是,有些掉在坑渠边,有些掉在檐篷上,跟橙皮果屑剩菜粘在一起,还有,大部分原稿都不见了。」我说是我一时错手拿来掷那个变态客,他不肯听我解释。他花了很长时间写这个小说,都是我不好。」
「那你为什么会走出来?他赶你走?」
「他没有赶我走,他要走,我不想他走,唯有自己走。他从来没试过向我发这么大脾气,我怕他会离开我。」
「不会的。」我安慰她。
「我这一次是很认真的。」徐玉哽咽。
「我知道。所以你处于下风。」
「我今天晚上可以留下来吗?」
「当然可以,你和我一起睡。」我跟徐玉说,「你手上拿着些什么?」
「我在街上拾到的原稿,你有没有原稿纸?我想替他抄一遍。」
「我家里怎会有原稿纸?」
「你去睡吧,不用理我。」
我坐在摇椅上说:「我明天不用上班。」
「你在砌图?」她站在我的砌图前面。
「不知什么时候才可以砌好。这是我和森的餐厅,我常常担心,当我砌好的时候,我们已经分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