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很多关于我的事情你也不知道—— \"
\"是的,譬如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忽然爱上红玫瑰?以你的个性,你不会喜欢红玫瑰,玫瑰毕竟是一种太普通的花,而且是红玫瑰。\"
\"你知道玫瑰为什么是红色的吗?\" \"难道是用血染红的吗?\"我打趣地说。
\"是用夜莺的血染红的。\" \"夜莺的血?\"
\"波斯有一则传说,每当玫瑰花开时,夜莺就开始歌唱,对它倾诉爱意,直至力竭声嘶,痴醉于玫瑰的芳香,随即倒落于玫瑰树枝下。
\"当夜莺知道玫瑰被阿拉真神封为花之女王时,它非常高兴,因而向吐露芬芳的玫瑰飞了过去,就在它靠近玫瑰时,玫瑰的刺刚好刺中它的胸口,鲜红的血将花瓣染成红色。
\"如今波斯人仍然相信,每当夜莺彻夜啼叫,就是红玫瑰花开的时候。\"他痴痴地望着我。
\"夜莺太笨了。\"我说。
\"所有的爱情都是这样吧,明知会流得一身血,还是挺起胸膛拍翼飞过去。\"我当然明白他的意思,我只是无法明白,他为什么甘心情愿化作那可怜的夜莺。
他轻轻地摩挲我的脸,手停留在我的眼睛上。
\"别这样,有刺的。\" \"我也不介意流血。我喜欢这样抚摸你的眼睛,我真想知道你的瞳孔里有没有我。\"我忍不住掉下眼泪。
\"别哭。\"他抱着我。
为什么会是他?
为什么总是他?
难道他才是我厮守终生的人?在时间的洪流里,在我们无法控制的光阴里,浮向我生命的,就是他。
在寂寞的纽约,在寂寞的日子里,我再找不到理由拒绝这多情的夜莺。
杨弘念仍旧住在巴士站旁边的房子里,我们再一次相依。他在洛杉矶有一丬以自己名字为名的时装店,每星期他要飞去洛杉矶一次。每个星期,我们要分开两至三天,这样最好,他不在的时候,我会思念他。
他没有再送我红玫瑰,也许他已忘了自己曾化身夜莺。男人就是这样,得到了,又忘记了如何得到。
九零年十二月平安夜那天,我独个儿在屋里,有人按门铃。
我以为是杨弘念过来找我,站在门外的却是文治。他拿着行李袋,站在我面前,我差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年没见了,竟然好象昨天才分手。
\"是良湄把你的地址告诉我的。\"他微笑说。
\"你刚下机吗?\"他点头:\"圣诞快乐。\" \"圣诞快乐。\"我让他进来。
\"你为什么会来纽约?\"他傻呼呼的欲言又止。
\"你就住在这里?\"他环顾我的房子。
\"是的,外面很冷。要不要喝杯咖啡什么?\" \"谢谢。你习惯纽约的生活吗?\" \"我很容易适应一个新地方。\"
\"我跟曹雪莉分手了。\"他突然告诉我。
我愕了一下,为什么他现在才跟她分手?为什么不早一点?
\"是谁提出的?\"不知道为什么,我很关心这一点。
\"是她提出的。\"我很失望,曹雪莉不要他了,他才来找我。
\"她爱上了别人吗?\"我问他。
\"不。她爸爸在地震中死去,她自己也受了伤,也许这种打击令她成熟了不少吧。我到过旧金山探望她一次,我们每个星期都有通电话,大家愈来愈像朋友,也愈来愈发现我们不可能走在一起。
\"那天,在电话里,她告诉我,那次地震的时候,她知道我为什么去找她,她看得出我想跟她分手,但是当时她很伤心,她很自私地不想我离开她—— \"
\"看来她还是爱你的—— \" \"你会和我回去香港吗?\"他突然问我。
\"你来就是说这句话?\"他茫然地望着我。
\"为什么你不早点来?我等了你这么久,你现在才出现,你不觉得太迟吗?\" \"是不是情况不一样了?\"他难堪地问我。
\"你以为我永远在等你吗?你以为你是谁?我要用我所有的青春来等你?我在这里一年了,你为什么现在才来找我?为什么要等到她不要你,才轮到我?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在哪里?\"私歇斯底里地质问他。
\"对不起,我认为先把我和她之间的事解决了,对你比较公平,否则我说什么也是没用的。\"我气得骂他:\"你不是男人来的!所有男人都可以一脚踏两船!\"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这样骂他,他是一个好男人,他不想欺骗任何人,我却恨他不骗我。他早就不该告诉我他有女朋友,他该把我骗上床,然后才告诉我。
他望着我,不知说什么好。也许,他千里而来,是希望看到我笑,希望我倒在他的怀里,跟他回去,没想到换来的,却是我的埋怨。
\"你说得对,我不是个男人,我也没权要求你无止境地等我。\"他难过地说。
我咬着唇:\"是的,你没权这样浪费一个女人的青春。\" \"我只是希望你和我一起回去。\"他以近乎哀求的语调跟我说。
\"如果时钟倒转来行走,我就跟你回去。\"我狠心地说。
他站在那里,红了眼眶,说:\"对不起,我没法令时钟可以倒转来行走,是我没用。\" \"我也不可以。\"我凄然说。
\"希望你幸福—— \"他伤心地说。
\"谢谢你。\" \"再见—— \"
\"珍重。\"我站在窗前,看着他,拿着行李,孤单地走在街上。四处张灯结彩,他是特意来和我共度圣诞的吧?他准备了最好的圣诞礼物给我,可是这份礼物来得太迟了。
为什么光阴不可以倒流?只要他早三个月出现,我就可以跟他回去。
我不能这样对杨弘念,我不能那样无情地对待一个爱我的人。我害怕将来我所爱的人,也会这样对我。
他走了,也许不会再回来。
杨弘念抬了一株圣诞树回来。
\"这是你在纽约过的第一个圣诞节吧?\"他问我。
\"不,是第二个。\"我说,\"不过却是第一个家里有圣诞树的圣诞节。\"我用一块银色的布把整株圣诞树罩着。
\"你干什么?\"他问我。
\"这样看来比较漂亮。\"我任性地说。
\"你没什么吧?\"杨弘念温柔地抱着我。
\"没什么。\" \"你有没有想念香港?\"他问我。
\"为什么这样问?\" \"我忽然有点想念那个地方。要不要回去?\" \"不。\"我坚决地说。
远处传来圣诞的音乐。
他用手揉我的眼睛,揉到了我的泪水。
\"你在哭吗?\" \"音乐很动人。\"我撒了一个谎。
文治不一定能够立刻买到机票回去香港,说不定他还在机场,孤单地等下一班机。
两天后,我打了一通电话给良湄。
\"不告诉你,只是想你惊喜一下,文治也是,我们希望你有一个难忘的圣诞节。\"她说。
我太久没写信给她了,没告诉她,杨弘念又回到我身边。
\"那怎么办?\"良湄问我。
\"他有找你吗?\" \"他还没回来呀,在电视上看不到他。\" \"不可能的,他两天前已经走了。\"
\"那么,他也许躲在家里吧。\"一天之后,杨弘念要去洛杉矶,我送他到甘乃迪机场。
在巴士上,他问我:\"为什么突然要送机?你从来不送我机的。\" \"不是做每一件事都有原因的。\"我淡淡的说。
在机场送别了杨弘念,我到处去找文治,他不可能还留在纽约的。即使他在机场,也不一定就在甘乃迪机场。
虽然那样渺茫,我却努力地寻找他。
告示牌上打出往香港的班机最后召集。
我立刻飞奔到登机闸口,一个人在后面轻轻拍我的肩膀,我兴奋地回头,站在我跟前的,却是杨弘念。我给他吓了一跳。
\"你在这里找谁?\"他阴沈地问我。
\"你不是已经登机了么?\"我立刻以另一条问题堵截他的问题。我是一个多么差劲的人。
\"飞机的引擎出了问题,我改搭下一班机。\" \"哦,是吗?\"我失神地说。
\"你在找人吗?\"我再无法避开他的问题。他刚才一定看到了我回头那一刻,表情是多么的高兴,我以为轻拍我肩膀的,是文治。
\"不是的,我只是想在这里随便逛逛。\"我说。
\"机场有什么好逛呢?\"他微笑说。
我这才松了一口气。
\"要我陪你等下一班机吗?\"我问他。
\"不,下一班机一小时后就出发,我要进去了。\"他轻轻地吻了我一下。
往香港的那班机大概已经起飞了,我只好独自回家。
两天后,良湄打电话给我说:\"徐文治回来了,我在新闻报告里看到他,样子很憔悴呢。\" \"他什么时候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