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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们一定猜不到了,我今天准备做一顿义大利菜。」

  林方文真是厉害。

  「我不会做菜的,我只会吃。」葛米儿说。

  一团毛茸茸的小东西忽然从我脚踝旁边穿过,吓了我一跳。我低下头看一看,是一只淡褐色羽毛的雏鹅,它在屋子里大摇大摆的走来走去。

  「是用来吃的吗?似乎还太小了。」林方文望着那只雏鹅说。

  「「莫札特」是我们刚刚养的宠物,不是用来吃的。」葛米儿连忙说。

  「这只鹅叫莫札特?」林方文问。

  「威威喜欢听莫札特。」葛米儿说。

  他们竟然养一只鹅做宠物。

  威威把莫札特抱起来,怜爱地说:

  「鹅是会守门口的,遇到陌生人,它还会咬对方。」他望了望莫札特,然后说:「当然,这要等到它长大之后。」

  「它是雌鹅,将来还会下蛋的。」葛米儿说。

  「那些鹅蛋,你们吃不吃?」我问。

  「如果没有受精的,便可以吃。如果是受了精的,就是莫札特的亲生骨肉,当然不能吃。」葛米儿说。

  他们的家好像是儿童乐园,这是两个不会长大的人,永远不会长大,也许是幸福的。

  威威做的义大利菜,不像义大利菜,不像法国菜,也不像中国菜,那大概是他自己改良的斐济风格的义大利菜,距离好吃的境界,还有很远很远。

  「想家吗?」我问葛米儿。

  「这里的生活比斐济多姿多采;只是,很久没潜水了,很想潜水。」她说。

  「米儿是潜水教练。」威威说。

  「你们会潜水吗?」葛米儿问我和林方文。

  我摇了摇头。

  「有机会的话,我教你们两个潜水。」

  那一刻,我没有想过要学潜水,林方文也没有表现出多大的兴趣。

  「你不知道斐济的海底有多么漂亮!」葛米儿的脸上,有无限神往。

  「不怕危险吗?」我问。

  「在那里,你会忘记了危险,忘记了所有烦忧。你是海里的一尾鱼儿,游向快乐。那一刻,你甚至忘记了世界,也忘记了自己。」葛米儿用她动人的嗓音说。

  「忘记了自己?也好。」林方文好像也有些向往了。

  那个时候,又有谁会想到这个南太平洋上的岛国,是我魂断之地?

  8

  夜已深,莫札特睡着了。它睡在一个狗窝里,因为宠物店里并没有特别为鹅而做的窝。

  告别的时候,葛米儿认真的跟林方文说:「谢谢你为我写的词。」

  「那不算什么。」林方文淡淡的说。

  离开了葛米儿和威威的家,我跟林方文说:「我们去海滩好吗?不是说附近就有海滩吗?」

  我们躺在那个宁静和漆黑的海滩上。我说:「住在海边的房子,也很不错吧?」

  林方文忽然笑了起来,说:「他们把那只鹅叫做莫札特!」

  是的,刚才在葛米儿和威威面前,我们都不好意思笑。

  「叫莫札特不是太好,莫札特只活到三十五岁。」我说。

  「三十五岁,对鹅来说已经是不可能了,鹅通常活到三斤半就被吃掉!」他说着说着又笑了起来。

  「葛米儿是真心感谢你的,为什么你好像不太领情?」我问。

  「那几首词,真的不算什么,我不认为自己写得好。」林方文说。

  「我觉得很好呀!我喜欢副歌的部分。」

  我念了一遍:

  淡淡微笑,又悄悄远离,

  都明知相遇而从不相约,

  相约而从不相遇,

  千年,万年;人间,天上,

  却总又会相逢一次。

  「这比起我以前写的,根本不算什么。是她唱得好,不是我写得好。」他说。

  「你对自己的要求太高了。」我开解他。

  「每天在写,总有枯竭的一天。」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创作,总会有高潮和低潮的。」

  他久久地凝望着我,说:「谢谢你。」

  「我们之间,还需要这两个字吗?」

  他笑了。

  在海滩上散步的时候,我问他:

  「你有什么梦想吗?」

  「一直能够为你写除夕之歌。」他说。

  我以为他的梦想应该是远大许多的。我没想到,他的梦想是那么微小。

  「这个梦想一点也不微小呀!是很大的一个考验。」他笑了笑。

  「你又有什么梦想?」他问。

  「一直听你的除夕之歌。」我说着说着,眼睛也湿润了。不知道是被他感动了,还是被自己感动?

  那是一个多么奇怪的晚上?我们笑了,又哭了,然后又笑了。岁月流逝,不变的梦想,是能够拥抱自己心爱的人,也拥抱他的微笑和哭泣。

  9

  有一天,当我年老,有人问我,人生的哪一段时光最快乐,也许,我会毫不犹豫地说,是十多岁的时候。那个时候,爱情还没有来到,日子是无忧无虑的;最痛苦的,也不过是测验和考试。当时觉得很大压力,后来回望,不过是多么的微小。

  当爱情来临,当然也是快乐的。但是,这种快乐是要付出的,也要学习去接受失望、伤痛和离别。从此以后,人生不再纯粹。那就好比一个女人有时候会怀念她的童贞,那并不代表她不享受和她心爱的男人同床共枕。

  童贞的岁月里,即使爱上了一个男人,也是轻盈的。后来,当我们成为女人了,所有的爱情,也都沉重了一些,变得有分量了。这个时候,我们不仅用心,也用身体去爱一个男人。我跟这个男人,有了一点血肉的牵系。

  朱迪之很早就跟她的初恋情人邓初发睡了。那个时候,我和沈光蕙简直有点妒忌了。我还没有遇上心爱的男人,还没有和他睡,我怕我会变成老处女。那时的想法多么可笑?

  后来,我们都和自己喜欢的人睡了。朱迪之常常说,她不过是比我们「早登极乐」。

  这个曾经是没有男人便不能活的女孩子,也有自己的梦想了。她在律师行当秘书,同时报读了大学的遥距法律课程,已经是第二年了。一切顺利的话,还有三年,她便会成为律师。她从小就想当律师,她念书的成绩也很好,后来因为拼命的恋爱,才会考不上大学。

  「要把逝去的光阴追回来。」她是这样鼓励自己的。

  逝去的光阴,是可以追回来的吗?我想,过去的恋爱,无论是悠长的还是短暂的,是甜美的还是糟糕的,终究使我们变得坚强。流逝的光阴,也有它的作用。

  10

  这一天,朱迪之刚刚考完试,她约了我和沈光蕙到她家里吃饭。房子是她去年租的。一个人住,可以专心读书。她忙得很,我们相聚的时光比从前少了许多,所以,每一次见面,也格外珍惜。沈光蕙在测量行的工作也忙,去年,她跟那个有妇之夫分手了。

  男人是不是都是这样的?当那段婚姻变得沉闷了,他们会出去找一段爱情,爱得死去活来。一旦被妻子发现了,他们便会垂头败气地回家。在选择的天平上,是从来不公道的。他们不会跟那个第三者离家出走。

  沈光蕙来到的时候,兴奋地问我们:

  「你们猜到刚才碰到谁?」

  「谁?」我问。

  「王燕!」她说。

  王燕是我们中学时的辅导主任,她是个脸上有胡子的老处女。她自己的贞洁是女学生的贞洁,是她一生捍卫的东西。

  「她跟一个男人一起,态度很亲昵呢!」沈光蕙说。

  「真的?」我和朱迪之不约而同地尖叫。

  「那个男人还长得真不错呢!」沈光蕙恨得牙痒痒。

  「会不会是男妓?」朱迪之一边做苹果沙拉一边问。

  「那个男人看来有四十多岁了,男妓没有这么老吧?」沈光蕙说。

  「你不知道有老妓的吗?」朱迪之说。

  「可是,」我说:「既然找男妓,总该找个年轻一点的吧?」

  「老妓有老妓的长处。」朱迪之煞有介事的说,「想王燕这座死火山,年轻的小伙子也许没办法把她燃烧。」

  对性的热切这方面,朱迪之是无论如何也改不了的。

  「那个男人看来不像男妓呀!」沈光蕙说,「没想到王燕也可以谈恋爱。为什么那些长得难看的女人,往往也会找到一个长得不错的男朋友?」

  朱迪之一边吃沙拉一边说:「因为她们有一种锲而不舍的精神。我们的条件太好了,我们才不肯去追求和讨好一个男人。这些女人会跟自己说:「好歹也要结一次婚!」她们有一股无坚不摧的意志力。」

  「是的,好歹也要结一次婚。」沈光蕙说。

  「你想结婚吗?」我问。

  「我现在连男朋友也没有,怎样结婚?结婚也是好的,成为了一个男人的妻子,那么,即使他曾经爱上了别的女人,他始终还是会回家的。」

  「我们三个之中,谁会首先结婚呢?」朱迪之问。

  「是你吗?」我笑着问。

  「虽然陈祺正会是一个很不错的丈夫,但我还要念书呀!在成为律师之前,我是绝对不会嫁的。」她说。

  陈祺正是朱迪之现在的同学,他们交往一年多了。他是一位中学教师。跟朱迪之所有的旧情人比较,他是最好的了。朱迪之会跟一位老师恋爱,在从前是没法想象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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