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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御浩当兵剃光头时,她常好玩去摸;后来头发留长遮住,看不到就少碰了。

  深眠中的他整个人放松,不再忧心国事、侃侃而谈或奋笔直书,这英俊的大男孩才似又回到属于他们单纯的青春爱情里。

  机会难得,她干脆也打地铺偎躺在他身旁,心思胡乱转着突然又回到方才的怪梦里,那深深的忧虑、痛苦、伤心依稀还在,最后放手的是谁呢?

  不太像是爸婶哥哥婶婶们联合起来的庞大力量:那么放手的是御浩喽?

  她猛摇头,即使只是一场梦,她也无法接受这种结果。

  「你不可以放手,你不可以放手,你不可以放手……」她稚气地在他耳边反复无声念着,彷佛相信这样的咒念可以控制爱人的意志。

  御浩在李蕾走来走去的动作中早已被吵醒了,但这更深人静时,她没喊他,他也就继续闭眼装睡,她抚摸他额头疤痕,还好;抱着棉被和他挤一起,也能接受,但耳朵呵痒就不行了。

  「妳在做什么?」他侧过脸看她。

  李蕾被这突来的动作吓一大跳,脸灼热起来,咒念事很幼稚,梦又隐晦难懂,只有做出美美的笑容说:

  「想给你一个奖赏呀!」

  「呵痒奖赏?我做了什么好事吗?」他摸摸自己的耳朵。

  「刚才梁欣华不愿分派工作给我,你为我解围呀,我那时就很想亲你一下了。」她说完,真的在他脸颊啵地一大声。

  「事实上,我是替梁欣华解围的,她不晓得妳发起脾气来有多可怕,我要防台风过境呀!」只有他们两人的夜半私语时,他心情轻松开着玩笑说。

  「胡说!每个人都知道我最温柔大方了。」李蕾抗议,顺势压住他。

  这样的动作下,她的长发会垂散在他脸旁,发间幽幽的花香味充盈于彼此的呼吸,形成亲密诱惑的网,他的眸子变成深不见底的浓黑,欢悦的神情如星光般闪烁,通常他会翻转过身来吻她。

  果不其然,他反压住她说:「那我把吻还妳好了。」

  他像戏耍的孩子般逗弄她,吻也遍及了唇脸耳脖,如此不同于平常的激情御浩,是她最爱,真希望时光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但他总会克制地回到现实来。

  「妳该回床上睡觉了吧?」他稍稍挪开说。

  「好久没单独相处,我又快忘记那种情侣的感觉了。」她手环住不肯放。

  「门口随时会有人经过,看到了不好。」他低声说。

  「我是你的女朋友,看到了又如何?」李蕾故意说:「我那些美国同学都不相信我们交往七年了,竟还清清白白的什么都没发生。」

  「妳告诉那些同学,我们是来自保守文化中最保守的家庭。」他笑着说:「这都是为妳着想,否则妳爸妈也不会那么辛苦送妳到女子学院了。」

  那些不可学西方性解放的耳提面命,两家长辈也不知交代过多少次了,李蕾因内心的不安全感,又不禁理怨说:

  「如果结婚就好了,我就可以和你住在一起,不会要找你都鸡!」

  「住在一起?我的房间连妳一半的衣服都放不下,要洗澡没热水、蟑螂蜘蛛四处横行、屋窄人多的,保证过不了两天妳就叫苦连天了。」

  「当然不住这里啦,我们要买栋大房子,我都设计好了,一共有六个房间,卧房、你的书房、我的画室,另外三个房间是给我们两家人来访住的。」

  「我们不是讨论过好几次了吗?买大房子,至少也要等我毕业有固定工作之后。」御浩打断她的幻想。「照顾一个家庭不容易,妳才二十三岁还年轻,不如好好念个学位,爱参加舞会就参加,想出去玩就出去玩,免得以后当太太才后侮没玩够。」

  「我早就玩够了,也绝不会后悔。」她反驳说。

  「妳还忘了一点,万一当妈妈怎么办?妳的六个房间里还少一个婴儿房。」御浩半逗半吓她说:「妳自己都还像个孩子,怕是婴儿弄丢了都不知道。」

  「乱讲,我才没那么糟糕呢!」这就完全不在李蕾甜蜜的远景中了,她只想过朝夕相守的两人世界,于是说:「这种事是可以控制的,丹妮丝她们一天到晚谈如何避免怀孕的方法,我无法不听,久了也晓得一点。」

  「如果妳爸妈知道妳到美国来学了这些,不吓昏才怪!」他笑了出来,惹得她满脸通红也和他笑在一起,直到门外有人走动声,她才乖乖地回到床上。

  御浩的顾忌是可以理解的,她也不认为自己成熟到能胜任妻子母亲的责任,只是培雯和佑钧的分手投下了庞大的阴影……那场恶梦也显示了,御浩放手是她生命中最深的恐惧。

  她表面上不可一世的自信满满,内心却常是怯懦的,家人和御浩都不知道,那个躲在桌子底下颤抖的十岁小女孩,毋宁更接近她最真实的自我。

  全世界,或许只有眸子相似的伍涵娟能看穿,所以她才出现在梦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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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号外!号外!」几个人冲进二一○房高喊说:「台北外交部发布消息,严正申明钓鱼台列屿是我国领上的一部份,我们的示威达到效果了!」

  「耶--我们千辛万苦的努力总算没有白费!」有人兴奋地跳起来。

  「而且台湾各大学的学生也热烈响应,准备游行请愿,向美、日大使馆递交抗议书。」有人慷慨激昂地哭了。「这公开集会游行,是台湾戒严多年来的第一次,保钓已成为全民性的自觉运动了!」

  没错,这次四月的华盛顿游行空前盛大,数千个留学生由全美各地聚集,组织良好且诉求明确,算是相当成功。

  此期间并不时听到知交好友久未见面的惊呼声,使保钓相濡以沬的热情持续高涨着,在游行顺利结束后,仍有一批人逗留在北郊的汽车旅馆内,因支持保钓的华侨老板住宿免费,大家更促膝长谈,不舍曲终人散。

  李蕾不忍破坏御浩的心情,没有催促他离开,让他和各方英雄谈个痛快。

  这一切都是为了御浩,否则要她折筋散骨坐八、九小时的车赶到某处举牌嚷嚷,再伟大的使命,她也没那个精力哩!

  此外,她还得冒被大哥发现的险。

  留下那批为狂喜庆祝的人,她下楼到旅馆的办公室借电话打回学校,怕大哥追查她的行踪。

  拨号码三次都不通,正要找老板帮忙时,由窗户往外看,一辆黑色轿车驶入车道,她有不祥之感,车门打开,出来的果然是大哥--

  李蕾本能往桌底一蹲,立刻打内线电话到御浩的房间。

  「我大哥来了,就在旅馆前面,怎么办?」她急急说。

  「别紧张,妳从后门出来和我会合。」他指示。

  没几分钟御浩出现了,两人一起潜到停车场,迅速开走他们的二手车。

  「大哥也太神通广大了吧?怎么会找到旅馆来呢?」李蕾惊魂未定说:「我对老师同学都说春假要到新英格兰区各博物馆找资料,游行时也特别小心别被记者拍到,应该没有人发现我才对呀……会不会是廖文煌告密的呀?他这次看到我们还是那副阴阳怪气的表情。」

  「妳还记廖文煌的仇呀?他不会那么无聊的。我猜是大使馆区派了便衣混在游行队伍里,我已经要大家众口一致说没看到妳。」御浩倒很镇静。「妳哥哥既然反对,我实在不该带妳来,妳又非跟不可,现在惹麻烦了吧?」

  「这是爱国行动嘛,你说有良知的人都该参加,我怎能被这小小的麻烦阻挠呢?」怕他生气,她撒娇说:「那壮观的场面,没来才终生遗憾呢!」

  一提起爱国行动,他果然眉飞色舞,意犹末尽说:

  「妳亲眼见到的,真的很振奋人心,对不对?我最高兴的是,在戒严多年之后,政府终于允许民众有集会和游行的自由,这是跨向真正民主的第一步,人民有尊严,国家才有尊严……」

  她耳朵听着,头乱点着,眼观八方,一有黑色骄车出现就一阵紧张。

  一个半小时后他们出了马里兰州,御浩决定不绕返旅馆,直接开回波士顿,她才整个安心下来,插嘴打断他的民主话题说:

  「你不觉得我们好像邦妮和克莱吗?在无止境的公路上被人追杀着,有亡命天涯的感觉,真刺激!」

  邦妮和克莱是一九三○年代美国著名的鸳鸯大盗,他们的故事被拍成凄美的爱情电影,中文片名译成〈我俩没有明天〉,相当传神地诉说了他们的命运。

  「是挺有那味道,妳喜欢刺激,我们也来亡命一下吧!」御浩说着竟将油门踩到最底超速起来,完全不像平时作风稳健的他,示威抗争的情绪仍在血液中沸腾,令他做出脱出常轨的事。

  「警察会抓啦!」李蕾又笑又叫,风从窗口灌进来,吹得秀发满车飞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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