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仲惜,这点我可要解释,你所指的要好女朋友是我的表妹,真的。”
“少来,一表八千里。”贝儿咕哝道。
“李贝儿,你是怎么搞的?今天是吃了炸药是不是?还是昨天和男朋友吵架了?老挑我话里的毛病。”
贝儿朝他做了个鬼脸。“谁叫你一大早就大发谬论,自以为是?仲惜想用什么方法治疗病人是她的自由,与你何干?”
“是与我无关,我只是好心提醒她,不要和病人的枝枝节节有过深的牵扯,你懂什么?”
仲惜在两人持续的逗嘴声中推门离去,进行另一个Case的约谈治疗。“你今天看起来气色很好,有什么得意的事想与我分享?”仲惜拉了张靠背木椅,轻松怡然的坐在病人之前。
“我的女朋友昨晚回来了,她告诉我她再也不走了,她向我认真的忏悔,无限柔情的偎在我的怀里。”他一脸幸福的模样。他是一个作家,满身的文艺气息,天冷时常穿一袭长袍,围着白围巾。他的书,她看过两本,特意去看的--为了更方便于治疗他的心病。
“她有说离开你之后都到哪去了吗?”
他点点头。“她说住在以前男朋友家,那个男人后来伤了她的心,离开了她。”一副为女友抱不平的语气。
“哦?她是因为另一个男人离开了她,所以才回头找你?”
“看来是这样吧,总之,她是回来了。”
“工作呢?有没有更新的进展?”她转变话题。
“老样子,最近老找不到灵感,写几个字就挤不出东西;而且脑子里老听到嗡嗡的声音,好象有人在我的脑子里装了一台打字机。”说着用力地敲打自己的脑袋,似乎想把脑子给捶掉。
“来,保莫,我们一起做几个深呼吸,放松些。一、二、三,吸气,呼--慢慢吐气。”仲惜与病人保莫一连作了几个深呼吸,一直到保莫放松下来。“喜不喜欢旅行?”
“喜欢,可是很久不曾旅行了。”
“到过些什么地方?”
“几个东南亚国家。”
“为什么喜欢旅行?你从其中得到了哪些乐趣?”
“除了可以寻幽访胜之外,还可以找到我的写作灵感,每次旅行回来,都能出版一本书。”
“挺好的啊,最近怎么反而少去旅行了呢?”
他沮丧的叹了口长气。“去年出国一趟回来,结果什么灵感也找不到,我的脑子废了,手也废了……”说着又想用力拉扯手臂。
“保莫,你看,我这有两本你写的书,可以告诉我你当时写这些书时的心情吗?”仲惜递了两本散文集放在病人的膝盖上。剩下的心灵治疗都花在讨论书文的灵魂中度过。仲惜想藉由作家过去的光荣,推演出他现今的生命。
*
第1章(1)
仲惜一个人住在敦化南路的单身套房里。忙碌了一天之后回到家冲了澡,换上莲娜丽姿的紫罗兰色系腰洋装,开着她的福特嘉年华,绕进中山北路的巷弄里,推门进入悬挂着“双城记”木牌的PUB。这地方大约只有三十坪,仲惜是股东之一,也是这里的常客,有时还会充当歌手上台唱一整晚的歌。
“你的头发短了些,也薄了些。”心细如发的葛玫一见了仲惜,劈头就说。
“妳的眼真是尖,啥事也逃不过你的眼睛。”她佩服地淡淡一笑。
“如何?今晚想展展歌喉吗?上个月你主唱的那晚,听到的客人至今仍觉得余音绕梁,老向我打听你的事。”
仲惜还是浅笑地摇摇头,“今晚的心情不适合唱歌,只适合当个听众。”
“好吧,看你好象很累的样子,想坐哪个位置?喝啥?”
“一样吧,坐老位置喝龙舌兰。”
葛玫调了杯酒,端到仲惜的面前。“今晚有个新签的歌手会来,大宝说他唱得棒极了。八点半了,应该快来了。”葛玫看了看腕表说。“来了。”她望向镂花木门,朝仲惜示意。店里的客人大约坐了三分之二满,台上的Band调了音和歌手对了Key以后,前者开始演奏,后者开始演唱。
你若有似无地走进我的生命
轻轻撩拨我的心弦
你是我错失的一切
你是我错失的一生
在寻觅与等待中贪恋人生
又是下雨天,知更鸟仍在歌唱
但是,你却在飘渺的银河系
遍寻不着踪影
这是一首西班牙文歌曲,有一点蓝调的风情,歌手把它诠释的几近完美,每一位客人在歌声初起的剎那皆屏息地倾听,眼里尽是如痴如醉。“他唱的真好,大宝签下的吗?”
葛玫点点头后说,“昨天签的,问他今天能不能上班,他马上就答应了。”
“是专职演唱还是兼职歌手?”
“据他的说法,曾经在国外的餐厅唱过,在台湾是第一次唱。”
“怎会选到咱们的PUB?”
“他说上个月来过我们店里一次,恰巧就是你唱歌的那一天,被你的歌声所吸引,所以想来这里唱唱。”
“我的歌声?你没告诉他,我只是想纾解压力才上台献丑的。”
“他问你的事问得好仔细,你别骂我,我……全告诉他了,他的眼睛好象有魔力似的,只要他看着我,我就缴了械,他问什么我就答什么。”葛玫低着头不敢正视仲惜的眼睛,后者皱着眉颇富玩味地看着台上正唱着歌的陌生人。
“他知道我今天会来?”
“呃!我告诉他每个星期三、星期五,你都会到店里来坐坐,情绪对的时候还会上台唱几首歌。”
那人有一张像阿拉伯人般突显分明的轮廓,黝黑的肤色说明了他经常接受阳光的洗礼;冷漠的表情透露了他的距离感与在人群中的孤傲。整个晚上,他唱了六首英文歌,两首西班牙歌,时段唱满后朝葛玫点了点头就倨傲的离开。
“够酷吧,我猜他八成有外国人的血统,生得像希腊神话的太阳王阿波罗。”
“你没见过阿波罗,怎会知道他长得像阿波罗?”
“书上写的嘛!对了,礼拜五会来吧?”
仲惜喝了口龙舌兰。“他也会来是吧?”
“宾果!我看得出他是为你而唱的。”
“玫,你太浪漫了,若他是为我而唱的,怎会来去匆匆,也没走过来打声招呼?他很清楚我就近在咫尺。”
“没办法,咫尺天涯嘛,他大概是不好意思。”
“奇怪,你怎会认定他对我意在曲外?”
“第六感吧,我认为该是你由杜白给你的伤痛里走出来的时候了,四年了,也够久了;如果时间能冲淡一切,四年也算足够了。人死不能复生,你该留意其它适当人选,不要老是陷在过去的梦魇里,这样对自己没好处的。你是个心理医生,专门医别人的心,却总医不好自己的病。”身为仲惜的多年好友,这些肺腑之言早就想对她说了。这四年来,她看着仲惜过着白天、黑夜两种情境不同的生活,风里来、浪里去的痛苦,不断鞭笞着仲惜。“我和大宝都认为你必须再度释放你的感情,杜白在天之灵一定也不希望你这样封闭自己。”葛玫停格在这句话之后,静静的观察仲惜的表情。
“唉--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仲惜简短的回答,一言以蔽之。
*
孟云天离开“双城记”后,骑上他的哈雷飞驰而去。今晚,他见到了童仲惜。其实,他并不想真正认识她,他只想看看她,唱歌给她听。“你真的相信一见钟情吗?”他在心里问着自己。是的,他真的相信。古人说--太上忘情,太下者不及情,情之所钟正在吾辈。
回到住处后,管洛桑正在他家里等着他。大概是灌了不少酒,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有怨有恨。“你说要带我去看星星的,今天是我的生日,你却跑的不见踪影。我爱你爱的这么诚恳,从十六岁就开始爱着你,你为什么一点感觉都没有?”她咆哮着吶喊。突地,一口酸水从她腹里冲上喉头,吐得满室狼藉。
孟云天冲到浴室接了一盆水,打湿了毛巾,擦拭洛桑被秽物弄脏的脸颊、衣服。“你喝太多了,不是叫你别动冰箱里的海尼根吗?不会喝酒又逞能。”
“你为什么不喜欢我?你觉得长发好看,我为你留长发;你说你喜欢斯斯文文的女孩,我为你做淑女;你念哈佛法律系,我也申请了哈佛,暑假就要去念书了。可是,你为什么还是不喜欢我?我尽力成为你想要的一切模样。呜呜……”她低声地哭着,趴在他的怀里,哭湿了他的黑衬衫。
“不要为了我做任何事好吗?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成为你自己想成为的人。洛桑……”他扶起她的肩,认认真真地告诉她,“你……一直只是我的妹妹。”
“只是妹妹?”洛桑重复他的话,在口里喃喃自语,终于泪水又再次决堤。「我不要只做妹妹,云天,可不可以不要只做妹妹?我已经有哥哥了,我不要你做我哥哥。」她哀求着,猛然拉下他的头,主动地送上唇瓣,义无反顾地吻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