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忘记杜白,谈何容易?他已经刻入我的心版里了,我不知道要花多久的时间才能再接纳另一份感情,也许今生都是妄想。”她掉入了为杜白所编织的网里,不可自拔。
“这是不健康的,杜白已经死了,你要了解。我知道你很爱他,若你信轮回的话,现在的杜白可能已经转世了,对前世的事早已不记得了;只有我们留在世上的人念念不忘,这是何苦呢?”葛玫挖空心思,想让仲惜由杜白的情障里解脱。
“我好象无法想象他是否已经转世了,大概我还没有爱到舍得让他去转世吧!玫,别为我操心。对了,你和大宝交往了这么多年,应该好事近了吧?不要拖下去了,这个世界上真爱难寻,找到了就不要放弃,早点结婚吧,世事变量太多,怎么计画也比不上变化。”她是肺腑之言。
“大宝前些日子和我提过结婚的事,对我们而言,就只差在一张结婚证书罢了,和平常夫妻已没两样,顶多到法院公证一下吧!大宝说他想做爸爸了,不能不给孩子正式的名分,所以最迟秋天吧,一定让你看到我们结婚。”
听到这个喜讯,她很欣慰。她和杜白被死神所分散,葛玫和大宝总要有好结果,不然真是辜负青春,也辜负了上天的美意。
孟云天今晚唱得特别卖力也特别用心,对他而言,不论白天的案子让他多么疲累,都无法让他不来唱;虽然一会儿回到家还要加班赶案子,但只要看到仲惜,为她唱几首歌,就能让他忘却辛苦。仲惜今天不是一个人来,还带了两朋友,他猜,其中的男客人应该也是她的追求者之一。不过云天并不把他放在眼里,不是他轻敌,而是他很清楚他的首号情敌是死去的杜白,任何人,在仲惜的眼里都是过眼云烟,浮光掠影,无法驻足的。今夜他唱的最后一首歌是拉丁情歌“吉拉姑娘”。
美丽的红衣女郎吉拉姑娘
你的发丝如黑夜,歌喉像丝绸
我是妳的星辰
我是妳的露珠
阳光现露,朝露化彩虹
美丽的红衣女郎吉拉姑娘
你可愿做我的新娘,我的梦幻
我愿做你的新郎,追随你至天涯
啦啦……啦啦……
追随你至天涯
“安可、安可……仲惜,你请酷哥再唱一曲吧,我听不过瘾啦。”贝儿使尽吃奶之力用力击拍手掌,为孟云天喝采。
“你这个人真是孩子气,迷上什么东西非要一下子得到很多,你就不能保留意犹未尽,下回再来欣赏吗?非要一下子吃得太饱,不怕撑着了?”文笙一阵抢白。
贝儿翻白眼瞪他,“你管我,我就是想撑死我自己。”
孟云天还是和平常一样收拾了歌本,向葛玫点了头面无表情地离去。
“好啦,时间不早了,仲惜,要我送你回去吗?”文笙知道仲惜自己开车,仍画蛇添足地问,目地是想更突显自己对她的关心。
仲惜摇头,朝贝儿方向询问:“要文笙送你回去还是我送你?”贝儿的眼神在文笙与仲惜之间停留,故意说:“方医师送我回去吧,他比较顺路。”她的回答惹来文笙牛步般移动身子,心里十分勉强,又不便在店里发作,他很清楚李贝儿玩的把戏。
“我车可是开的很快,如果你的心脏力量够强的话,我就送你回家无妨。”说完这话后文笙在心里补上一句,“巫婆就是巫婆,到哪都想整我。”
*
回到家后,仲惜打开电话留言。
“哈啰,老姊,下星期天老爸生日你是打算中午回家?或是晚餐前?请速回电。”
“大忙人,我是豆豆,很久没联络了,改天请你吃顿饭,顺便约葛玫一道。”豆豆从前曾是仲惜大学时的室友,也是杜白的妹妹。因为杜白的死亡,她和豆豆变得很少见面,这是仲惜刻意保持的距离,因此和豆豆差不多快要两年未见面。
“童大夫,我是保莫,我现在心里好烦好烦,想要和你聊聊,你可不可以打电话给我?我有件事想听听你的意见,不论多晚都不要紧。”电话留言机里的保莫,似乎十分无助,他很少在晚上还拨电话给仲惜,想必有非常困扰他的情绪拨动了他。
找到了保莫的电话号码,约是响了两声,保莫就接上了线。“童大夫,是你吗?”
“我是仲惜,想告诉我什么?不要慌,慢慢说。”仲惜试图以平缓的语调安抚保莫困顿的灵魂。
“我又听到打字机的声音了,真的有人在我的脑子里装了打字机,叮叮咚咚好吵人,我根本没法睡,你有没有法子能让打字机的声音停止?”
她在电话里十分清楚地听到保莫用拳头敲打脑勺的声音,他已经不只一次向她抱怨脑中有打字机的声音,本以为保莫患了严重的耳鸣,不过现在她倒认为保莫得了脑鸣。
“来,保莫,别敲打脑勺,你愈是敲击,打字机的声音会愈来愈大。放轻松,我们再做个深呼吸的运动……”仲惜数着一、二、三,陪着保莫作深呼吸,大约过了十分钟,保莫平静了许多后,仲惜才对他说:“上回开给你的镇定剂,一会儿睡觉前倒两颗配水吞下,好好睡个觉,明天早上到治疗室来。”她翻了手边的工作日志,排上明早十点至十一点的时段给保莫。
第3章(1)
孟嘉宝的治疗已经进入第四个月,一直是时好时坏。
表面上看起来孟嘉宝是个配合度还算不错的病人,除了刚开始闹情绪想自杀之外,以目前的情况倒算是稳定。
不过整个疗程仍然在丈夫的死亡、儿子的离家、旧情人的不告而别里打转,尤其是后者,总会引起她的歇斯底里、毫无理性,就像今天。
保莫刚离开,孟嘉宝接着接受治疗,今天她穿了一袭深灰色的薄布旗袍,反应着她的阴霾。
“他告诉我除了我之外,再也碰不到比我更甜美更温柔的女人。你看这是他写给我的情书,一直到他搬走为止,总共写了两百五十六封,我一封也没丢掉。”她从手提袋里掏出了一叠信,整整齐齐地束在一起,每封信都有拆信刀的痕迹,每封信皆标上了日期。“你可以看看其中几封信,证明这一切皆非出自我的幻想。”
孟嘉宝捧着其中一小叠信,搁在仲惜的膝上,示意仲惜阅读它们。
仲惜随意抽了其中两封,很快的将信看完。“我从没怀疑过你所说的一切,我也相信你们之间的爱情。不明白的是,既然他已经结了婚,你也非自由之身,你们通了这么多信,难道没有人曾经怀疑过吗?”仲惜把信一封封整理好,放回孟嘉宝的手提袋里。她注意到信的投递地址是邮政信箱。
“我们一直很小心,所以能够不被发现。”
“你们之间好到什么地步?”这是她早该问的问题。
“我有没有告诉你,我的女儿朵朵--是他的孩子?”孟嘉宝怯懦地说,声音有些发抖,双手又不自觉地绞着衣服下襬,眼神飘忽不定。
“没有,你从未告诉我。”听完孟嘉宝的告解,仲惜有些生气,兜了个大圈子,这么重要的关键事件,竟然只字未提。她十分了解病人是埋着秘密的“土地公庙”,而这些有所保留的神秘面纱,又是与病人病情进展息息相关的蛛丝马迹。“他知道吗?”仲惜问。
孟嘉宝点点头,“他太太没为他生下一儿半女,我当然要为他生个孩子。”她说的理直气壮。
算算朵朵的年龄,仲惜不禁佩服起孟嘉宝高龄生产的毅力。为了让孟嘉宝的病情早日减轻,仲惜决定改变治疗方针,采取格式塔学派的“角色扮演”,交换座椅的方式。在临床治疗上,仲惜较少使用此一方式,对于这等固执痴情的孟嘉宝,她决定试试看。“孟女士,麻烦你换个位置坐在这里的椅子上。”
孟嘉宝依言照作,一脸疑惑,不解仲惜的用意,不过看起来似乎挺有趣的。
“想象你坐在刚才空下的位置上,你现在所扮演的郑涛与你久别重逢,你认为你所扮演的郑涛会对孟嘉宝说些什么?把它全说出来。”仲惜十分认真的看着她,示意孟嘉宝开始进行角色扮演。对孟嘉宝而言,这是个十分有趣的治疗活动,因为她早已幻想过无数次重逢的画面与对白,如果时间允许的话,她可以扮演十个以上不同剧情的故事,现在可以让幻想更进一步的展现,她立刻精神一振地投入。
她变了个忧怨至极的表情,压低了嗓子说:“嘉宝,我实在很后悔,我不该在六年前不告而别。每一回想鼓起勇气拨电话给你,却总是在临头时裹足不前。我是真的爱你,除了你,我心里一直存不下任何人;你这辈子对我所做的牺牲,我今世无以为报,来生再报答你。虽然我们不能常常见面,无论如何也不要把我给忘了……”后面的话断断续续地被哽咽的喉音所强埋,孟嘉宝因为感情的彻底宣泄而痛哭崩溃,哭得呼天喊地,令人鼻酸。仲惜知道自己不能也跟着掉进泥沼里,所以她很坚强地眨回眼眶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