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告诉他,妳不愿意和瞎子共度一生,要另外寻找自己的春天,所以不声不响离开这里。」她下猛药,想断去采青的念头。
这句话让人太伤心,采青泫然欲泣,却仍然重垂地点下头--同意!
这下子,涴茹无法不动容。
采青的爱情世界她不理解,她不懂只有付出不能获得回报的爱情,有什么值得留恋?但她决定成全采青的爱情,成全她的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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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厅房里,煜宸和采青面对面坐着,但他们看不见彼此,双人的眼睛处都绑着雪白绷带。
涴茹坐在两人中间,一口一口喂着煜宸喝粥,小夏站在采青身边,抱着小小包袱,愁了眉目。
是的,采青要回京了,临行前她苫苦哀求,让她再见煜宸最后一面,她不说话、不发出声音,她只想静静地倾听,听他的声音,幻想他的神采奕奕。
「那个小土兵……」煜宸张口问。
「王爷是指李江吗?很遗憾,他去世了,在昨天夜里。」
涴茹的手顿了一下,她了解煜宸想问的是什么事情,她试着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然后将编过几遍编的故事在他面前娓娓道来。
听见煜宸的声音,采青苍白的脸上不自觉地浮起红晕,是他呀,他的声音听起来中气充足,他的身体快好了吧?真棒!再不久,他又能威风凛凛地骑在马背上,发号施令。
马背上的他呵,英姿飒飒,采青忘不了同他驾风驭云,那凌空的快感,那无限的安全与信任……
曾经、曾经是她生命最美丽的记忆……她想起深谷,想起为着她,煜宸哥哥不顾一切往下跳,她没告诉过他,醒来,看见他的眼睛,她觉得即使立时死去,亦是值得。
「他对本王有恩,要厚葬他。」煜宸说。
他不想牺牲任何人来成就自己,所以正确定除了换眼珠再没其他方式可医治眼睛时,他选择放弃,没想到一个伤重的士兵愿意捐出眼睛,赠他一世光明。
「是的,王爷,涴茹去上过香,李江死前希望能回归故里,所以我派人送他的骨灰回京,并擅自作主,致赠五千两给他的家人。」
「妳做得很好。」他点头赞赏。
「李江崇拜您、尊敬您,听见您需要一对眼睛,挣扎着从病床上起身,坚持把自己的眼睛给您,为回报李江的恩惠,王爷该用最快的速度痊愈,继续肩负起保家卫国的责任。」
涴茹没说错,采青是崇拜他、尊敬他,她的人生因为这样一个英雄而美丽。
她没幻想过爱情,却在坠楼时,接手她的爱情,他的大胡子、他的冷静,那副天塌下来都为难不了的自信,教她深深恋迷。
假设时空回转,她会为自己自私,会摀起良心,欺骗他,全世界值得他婚配的女子只有一人,她的名字叫作杨采青,
杨采青喜欢自由、热爱知识,也许她不够温良恭俭,但她肯为你付尽一辈子的真心真情。
「采青呢,为什么这几日她都不来见我。」煜宸问。
话出口,在场的三个女子同时愣住,小夏看着涴茹警告的眼神,拚死摀住自己嘴巴,将啜泣声吞回肚里。
涴茹则是充满怨地恨看着采青,为什么?在他身边寸步不离的人是她,守着他,照护他的人也是她,她的尽心尽力还不够?为什么他还需要采青?
泪浸湿了采青眼睛上的白布,有悲伤哀恸,也有甜蜜温情。
她悲哀于他们即将分离,悲哀她再看不见他的眼睛,更悲哀他们结束于这样的场景--她看不到他,他不知道她的心在哀泣。
辛于甜在心的是,病中,他没忘记她,她始终存在他记忆里。
请骂她愚笨吧!他记得她,她便快乐得像条小鱼儿,她想游水、想唱歌、想赖上他温暖的怀抱。
虽然这些「想要」不能被完成,但是她快乐开心,因为……不管轻或重,她在他心底。
「王爷,很抱歉,采青知道您受重伤,眼睛再也看不见后,便悄悄地离开了。」
这个谎言,痛的不仅是采青,涴茹也不好受,她不是坏女人,从来都不是,她只是要求拥有自己的婚姻和男人,不同人分享爱情,怎是过错?
「小鱼儿又异想天开了?」笑开,他的说法让人讶然。
「涴茹不明白王爷的意思。」
「她肯定是去替我寻访仙人,治疗我的眼睛,有趣吧!妳永远弄不清楚她鬼灵精怪的脑袋瓜在想些什么。」
采青明白了,她曾说过山谷里或者住着仙人,手指一点,让人起死回生。
是啊!她怎没想过仙人,说不定他们肯帮忙,把她和他的爱情连成一条线,从此生生世世,岁岁年年。
涴茹看着面泛红光的采青,他对她这么有信心,不枉她对王爷一番心意,囓咬手指,此时此刻,她不能不残忍,同时断了两人念头。
「告诉我,有没有人陪采青出门?她不会照顾自己,常把自己弄得伤痕累累。」煜宸急问。
他的关心,坚硬起涴茹的意念,吞下哽咽,她瞥采青。眼说道:「王爷,对不起,采青离开前留下一纸书信给我,她说她没办法陪着终生失明的丈夫,她要的是能陪她走遍天涯,看尽千岳百川的男子。请王爷原谅采青,您知道她是好动、热爱自由的,她没办法……」
「被瞎子牵绊终生。」微笑僵在煜宸颊边,冷冷地,煜宸接下涴茹的话。
他早该知道的,没人能羁绊一条游鱼,除非你把她杀死。
煜宸冷静沉稳,他迅速替自己的心加盖城墙堡垒,不承认失意,不承认采青早已进驻他心底,他是骄傲的男子,不管有没有一双眼睛。
「王爷,请你……」
「不要怪罪采青?妳始终站在她那边替她求情,对妳,她该懂得感激。」
「采青年纪小……」
「算了,她想怎样便怎样,那是她的权利自由,我要休息了,妳也下去休息吧!」
他高高在上,他不卑不屈,就算采青的行为伤透了他的心,他也要表现得毫不在意。
「是。」
涴茹示意小夏,小夏点头,扶起采青往外走。
采青没有反弹,乖乖配合,她顺从地走出城,坐上马车,不在意一路颠簸。
她满脑子里,绕的全是煜宸的话语,他说离开是她的自由和权利,没有恋栈、没有愤然,只是淡淡的说想要休息。
原来在他心底,她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点,有她,对他的人生没有太大意义,失去她,他亦不觉惋惜。
掀开车帷,北方的雪飘满她一身,洁净的雪花贴在她颊边,熨出点点水滴,分不清是雪是泪,冷从心问泛滥,一点一滴侵蚀知觉。
采青摀住嘴巴,一连串咳嗽,鲜血渍上雪白帕子,那是雪夜里绽放的清梅。
空洞双眼望着漆黑天空,永别了,她亲爱的王爷大人,即使明白他不会找来,她仍愿遵守承诺,一生为他守候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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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娘收到涴茹的信,明白了事情的约略经过,她觉得有必要让事情就此截止,不让它再有任何后续发展的可能性。
于是,她做主替采青找到一门亲事。
那是镇上有名的金家,金家上下虽无人当官,但金老爷经商能力高强,累积不少财富,他育有五子,其中最小的儿子金大元是弱智,连吃饭便溺都要人服侍。
这两年,宠爱儿子的金老爷想替小儿子延续香火,但正常人家的女子谁肯下嫁?
刚好,碰上急着嫁女儿的杨夫人,虽说采青双眼失明,至少这孩子聪明伶俐,秀丽可人,于是两人一拍即合,约定下时间,一顶花轿就要将采青送入金家大门。
能嫁吗?不能嫁!
虽然煜宸再不会遵守承诺,但采青打定主意等他,不管多久,十年八年,五十年或一千载,她都等候。
收拾包袱,柱起杖,采青耐心等待,等待夜深人静好安然离开。
她明白,离开家庭的护翼,活下去将是她最残苛的挑战,但她必须走,为着承诺。
梆子敲过,已是三更天,寒冷的冬夜里听不见唧唧虫声,她轻轻摸索,走到门边,一二三四……她一步步细数自己的脚步。这些天她为了逃家,努力摸清家里的每一条路线。
很冷,但她没停下,支持她的,是煜宸的影子、是他淡淡的温柔。
二十八、三十九……很好,第一个岔路口到了,往右是大娘居住的院落,往左是大厅方向,她该往左,远远躲开有大娘的地方。
「救、咳咳、救命……」
侧耳倾听,采青听见紊乱而虚浮的脚步声,遗有几不可辨的呼救。
采青将方向调往右手边,她明白这是不理智的,但逐渐清晰的呼救声,决定了她的方向。
大娘身边的荷花猛地扑向前,抓住采青的裙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