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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那绝不表示她会放弃生命,她并不是自杀型的人。何况这还关系到身为职业杀手的尊严:不只完成任务,还要能利落地逃离。更何况,在她心底仍潜藏着人性最基本的希望;如果她能够忍受下去,终有一天,凄厉的痛苦会减轻,届时她可以重新拾回欢乐。

  这希望或许渺小,力量却很大。她猜想,正是这种希望让多数人可以在濒临绝望时仍有力量挺住,也是为什么只有相对少数的人真正轻生的原因。即使如此,对这件事的困难以及执行中和事后的成功率,她从不存有任何妄想。一旦完成任务,她必须彻底地消失——如果她还活着。

  华盛顿那边的长官一定不乐于见到她对维多动了手,到时,不只罗德要捉她,她这边的人马也会找她,无论最终是谁逮着了她,她不认为结果会有很大的不同。依他们的行话,既然她已不具保存价值,就是可以被牺牲的——其实,她有何时不是?——她的死亡甚至会被渴望。总而言之,都不是有利的情况。

  她不能回家,其实她也不真的有家可回。她不能危及她的母亲,更别提妹妹一家人。反正她也有两、三年没与他们联系过……不,距离她最后一次和母亲通电话,应该有四年,或者是五年了。她知晓他们还好,因为她一直持续地留意他们的近况,难过的是,她不再属于他们的世界,他们也无法了解她。她已将近十年没有真正跟家人相处。他们属于过去,而她却是不能回头地活在未来。同行的朋友成了她的家人——他们却被屠杀了。

  自从道上流传维多是杀害朋友的幕后主使者之后,她便只全神贯注于一件事:让自己接近维多,动手杀他。他甚至不曾隐藏他下了格杀令的事实,他用这个行动对所有人强力宣示:与他敌对不是个好主意。他不需要畏惧警方,以他拥有的人脉网络,没人碰得了他。维多收买了许多高阶人员,不仅在法国更横跨整个欧洲,让他可以随心所欲地做任何事。

  她察觉到维多正对着她说话,且因为她明显地心不在焉而着恼。「对不起,」她道歉。「我在担心我的母亲。她今天打电话来说她从家里的楼梯摔下来,她说没怎样,但我想明天还是应该回家看看她。她已经七十多岁了,而老人家很容易就跌断骨头,不是吗?」

  这是一个很机敏的谎言,不只因为她正想着她真正的母亲,更因为维多是个彻彻底底的意大利人:不仅崇拜母亲,更理解何谓对家人的奉献。他的表情瞬间转变成关切。「你当然要回去看看。她住在哪里?」

  「土鲁斯。」她回答,说了一个离巴黎很远但又仍在法国境内的城市。如果维多对罗德提起土鲁斯,当罗德忙着搜查南部,她就多争取到几个小时。当然,罗德也可能轻易就猜到她刻意提及土鲁斯是调虎离山之计。但不论如何,这一计仍值得赌一赌。她理会不了第二个人的第二种猜测。她会按照原定计划进行,而且希望能够成功。

  「你什么时候回来?」

  「后天吧!如果情况还好,否则……」她耸着肩。

  「那么,我们更要善加运用今晚。」他眼中的热度明确地表达了他的想法。

  她并未装出热切的样子,反而微微往后,眉毛高高扬起。「也许,」她冷冷地说。「也许不。」她的语调说明,她并未因热切企盼和他上床而兴奋得颤栗。

  然而她的兴趣缺缺,只是更加挑动他的欲望,煽热他眼眸里的温度。或许她那凡事不置可否的态度,让他忆起年少青涩、追求他已故妻子,也是他小孩母亲的那段年轻岁月。据她所知,他那一代的意大利女孩,必须非常严密地捍卫自身的贞洁,也许至今仍是如此。她从未跟任何国家的年轻女孩有过太多接触。

  两名侍者趋前,其中之一捧着那恍如无价之宝的酒瓶,另一人则端来她的咖啡。咖啡摆放到前面时,她以微笑致谢,并在侍者拔出酒瓶瓶塞并将木塞呈交给维多品闻时,忙着将香浓的牛奶加入蒸馏咖啡里,假装毫不在意维多的举动。事实上,她正以全副精神敏锐地留意着那瓶酒,以及正在进行的仪式。喜欢收藏名酒的人通常也热衷于这些品酒仪式;她自己则不太能够理解。对她来说,唯一与酒有关的仪式就是将它倒入杯内,并且喝掉它。她一点也不想闻一个木塞的味道。

  维多颔首满意地接受后,侍者以刻意为他的观众表演那般的庄严,神圣地将红酒倒入维多的酒杯内。维多轻晃酒杯,嗅入酒的芳香,赞赏地尝了一口,黎璃屏住了气息。「啊!」他愉悦地闭着眼睛说。「真是极品。」

  似乎这酒的完美全是他的功劳,侍者微微弯腰行礼后,将酒瓶留在桌上离开。

  「你一定要尝尝这美酒。」维多对着黎璃说。

  「那只会糟蹋了它,」黎璃啜了口咖啡。「对我来说,这才是愉悦的享受,」她指着咖啡。「酒……哼!」

  「我保证,这酒会改变你的想法。」

  「其它人也曾经给我同样的保证,但他们都错了。」

  「只要一小口,尝尝就好。」他怂恿着,她第一次看见他的眼里似乎闪着怒意。他是赖维多,没人敢拒绝他,特别是他正在追求的女人。

  「我不喜欢喝酒……」

  「你没试过这一瓶,」他说着,拿起酒瓶倒了些酒至另一个杯子里,并将酒杯推向她。「如果你不认为喝这酒像上了天堂,我再也不会要你尝其它的酒。我向你保证。」

  他当然再也不会,因为他就快死了。而如果她喝了酒,她也会死。

  看她摇头,他的怒气迸发,猛然放下酒杯。「既然我要你做的任何事你都不肯做,」他怒视着她。「又何必来这里。也许我应该告退,并取消今晚的约会算了?」

  她再乐意不过——只要他能先喝完那瓶酒。她不认为他浅尝的那口酒已有足够的毒药让他致命。药性应该是剧毒的,而她从软木塞注射进去的剂量,足以撂倒数个他这等体型的男人。如果他忿然离开,这瓶已开封的酒会怎样?他会带着走,还是会狂怒地离开并将酒留在桌上?她知道一瓶这样昂贵的酒不会被倒掉。绝对不会。不是其它的客人喝了它,就是餐厅员工一起分享?

  「好吧。」她说着,执起酒杯。毫不迟疑地,她将杯子送至嘴边并微微地倾斜,让酒冲刷她紧闭的双唇,但她并没吞进任何东西。毒药会经由皮肤接触而被吸收吗?她知道答案是肯定的。施博士曾叮咛她,处理时务必要戴着乳胶手套。看来今晚开始有趣了,情况已脱出她的计划,而她已无能为力。她甚至不能将酒瓶摔掷到地上,因为侍者在清扫时一定会碰触到酒。

  想到这里,全身窜过一阵冷颤,她不需要特别压抑,只是急忙地将酒杯放下,用餐巾轻拭嘴唇,随即小心地将餐巾折叠起来,以免再次碰触到被酒浸湿的地方。

  「怎样?」维多急切地问,即使他已经看见了她的颤抖。

  「腐烂的葡萄。」她又抖了一次。

  他的表情如遭雷击。「腐烂的……?」他不敢相信她居然不喜欢他最钟爱的酒。

  「是的。我就是会尝到酒的前身,而那不幸地.正是腐烂葡萄的味道。你满意了吗?」她的眼眸刻意暗示着怒气。「我不喜欢被人要胁。」

  「我没有……」

  「有,你以不再见面要胁我。」

  他又啜了口酒,延迟回答的时间。「对不起,」他谨慎地说。「我只是不习惯……」

  「不习惯别人对你说『不』?」她问着,模仿着他的举动,也喝了口她自己的咖啡。咖啡因会加速毒性发作吗?咖啡里的牛奶能减缓中毒的速度吗?

  既然若能一枪击中他的头,她连生命都愿意牺牲,现在又有什么不同?她已经尽量降低中毒的风险,即使如此还是有危险,而且毒发身亡是个令人难受的死法。

  他耸耸厚实的肩膀,装出后悔的眼神。「完全正确。」他说着,展现他那驰名的迷人魅力。若非知道真相,她可能会被吸引;如果她不曾站在两位好友及他们的养女的三座坟墓前,她可能会理所当然地认为,在这行里,死亡是相当平常的结局。

  艾瑞与汀娜跟她一样,早就知道这一行的风险。然而,十三岁的丽雅却是无辜的。黎璃一直无法忘记丽雅的死,也不想原谅。她无法视之为理所当然。

  三小时后,这顿悠闲的晚餐终于结束,整瓶酒已经进入维多的胃里,他们终于起身离开。刚过午夜,十一月夜晚的天空洒满飞旋的雪花,落地一碰到湿冷的街道瞬间就融化。黎璃感到呕心,但那极可能是因为过度紧张而不是毒药的影响,要感受到毒性发作至少要超过三个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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