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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依丹恩判断这是一项有勇无谋的投资,并说了出来。

  苏珊的叔叔厉声提醒,他损害了一个良家女子的清白声誉。

  「那就枪毙我啊!」丹恩说完,扬长而去。

  没有人试图枪毙他。几个星期后,回到巴黎的他听说苏珊嫁给了林磊勋爵。

  林磊勋爵是个擦胭脂的浪荡子,六十五岁的人看来却像九十岁,爱好收集猥亵的鼻烟盒,喜欢对女仆毛手毛脚。大家都认为他活不过新婚之夜。

  他不仅挺了过来,还以极快的速度让他年轻的新娘不断怀孕。她几乎是刚生下一个孩子就怀上另一个。

  丹恩侯爵幸灾乐祸地想象着旧情人躺在她涂脂抹粉、中风颤抖、流汗垂涎的配偶怀中时,远方传来圣母院的钟声。

  如果他此刻位在他住的丽弗里街——事实上,他应该已经走到那里了——那么钟声不应该如此遥远,他心想。

  接着他看出他走错了路,来到完全不对的地区。

  他困惑的目光落在一根十分眼熟的灯柱上。

  想到苏珊在人间炼狱受苦而高涨的情绪,立刻低落下去,使他的心智、身体和灵魂陷入泥淖之中。

  摸我、抱我、吻我。

  他转进阴暗的狭窄街道,两旁是只能冷眼旁观但毫无安慰之言语的、没有门窗的高墙。他用额头抵着冰冷的石墙默默忍受,因为他别无选择。他阻止不了内心的痛苦煎熬。

  我需要你。

  她的唇紧紧贴着他……她的手紧紧抱住他,如此温暖而柔软,尝起来有雨水的味道。相信她渴望在他怀里,即使是一刹那,是那么让人无可承受的甜蜜。

  他在那一刻相信她渴望在他的怀里,即使现在也仍想要相信。他痛恨自己想要相信,更恨她害他想要相信。

  因此,丹恩侯爵绷紧下颚,站直身体,继续往前走,也继续忍受,同时告诉自己,她迟早得付出代价。

  人人皆然。迟早而已。

  第六章

  若丝夫人宴会的翌日下午,方洛朗怏怏不乐地付给毕樊世两百英镑。

  「我从窗户亲眼看到的。」方洛朗摇头说。「即便如此,要不是其他人也看到了,我还真是不会相信。他立刻出门,沿着街道追赶她。我猜是去吓跑她。她此刻很可能正在收拾行李。」

  「她出席了昨晚的揭幕宴会,」毕樊世微笑着说。「神色自若、圆滑沉着地应付她的众多爱慕者。崔小姐决定收拾行李时,收拾的一定是她的嫁妆。而且每一件亚麻织品上都会绣着丹恩名字的缩写。」

  方洛朗昂首收颌。「才不是那样。我知道出了什么事,我很清楚是怎么回事。丹恩不喜欢受到打扰,不喜欢不速之客。对于不喜欢的东西,他不是逼它消失,就是砸烂它。如果她是男人,他会揍她。由于她不是,所以他逼她消失。」

  「三百英镑,」毕樊世说。「三百英镑赌她会在国王诞辰前成为他的侯爵夫人。」

  方洛朗忍住笑容。无论丹恩对崔小姐做了什么,他都不会娶她。

  那并不是说丹恩这辈子都不会结婚,而是他的婚姻只会用来给他少数活着的远亲和众多已故的亲人带来更多的耻辱、震惊和反感。新娘无疑会是恶名昭彰的卖国贼,或杀人犯的情妇、妻子或女儿。她还会是出名的妓女。丹恩的侯爵夫人不可能是有教养的处女,出身古怪却仍算体面的人家。

  丹恩在短短两个月内和任何人结婚,就像属于另一个银河系的事情一样不可能。

  方洛朗接受了打赌。

  这不是那个星期在巴黎成交的唯一赌注。

  那个星期就丹恩和崔小姐之事打赌的并非只有他们两个,下的赌注也不是最大的。

  目睹崔小姐闯进丹恩的客厅和他随后追赶的那些妓女,把这件事告诉她们的朋友和恩客,当天在场的几位男性客人也照例加油添醋地到处讲述。

  对于这件事,自然是每个人看法各异,许多人愿意以金钱支持自己的看法。一个星期不到,巴黎的情绪激昂焦躁,就像古罗马竞技场里的群众,不耐烦地等待它最强的两个格斗士出场进行殊死战。

  问题是,如何把两个格斗士弄进同一座竞技场。崔小姐在上流社会活动,丹恩侯爵则在风流社会觅食。他们一点也不体谅他人,拼命躲着对方。没人能说服或哄骗他们谈到对方。

  十八个月前来巴黎定居后,一直想成为社交界最红之女主人的威林顿夫人,看出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良机,立刻加以把握。

  她大胆地把舞会安排在对手预定举办化妆舞会的同一天,那天正好是街头追逐事件的两个星期后。虽然潘贝里夫人和她的两名孙辈不能算是巴黎或伦敦社交界的菁英;虽然威林顿夫人在别的情况下根本懒得搭理他们,但这次她特意邀请他们参加她的舞会。

  她还邀请了丹恩侯爵。

  然后她让所有人知道。虽然威林顿夫人像至少半数的巴黎人一样,认为丹恩拜倒在崔小姐的石榴裙下,但她并不真的指望他会出席。大家都知道丹恩侯爵出席上流社交聚会的可能性,就像他请刽子手拿他的脖子测试铡刀一样,微乎其微。

  但,只要跟崔小姐有关,丹恩的举止便一反常态;那也就是说,事情并非完全没有可能。不可能发生的事,有可能发生时,总是会有人想在场目睹这个万一。

  就威林顿夫人而言,那些人正好是她邀请的客人。她连一封婉拒的短柬都没有收到。令她不安的是,连丹恩侯爵也没有回信说他不来。

  但话说回来,她也没有回信接受,所以她至少不必一边假装不知道他会不会出席,一边担心谎言被拆穿。她可以心安理得地吊其他客人的胃口。在此期间,为了稳妥起见,她多雇用了十余个魁梧的法国男仆来应付这次宴会。

  ☆☆☆

  此时,洁丝正在承认失败。和丹恩交手三个回合之后,单纯的肉体吸引力增强为毫无理性的迷恋。她的症状不仅加剧,还变得明显。

  在若丝夫人的宴会上,毕樊世狡猾地讲了几句和丹恩有关的话。仍因雨中拥吻而神经紧张的洁丝回答得太过尖锐。毕樊世心照不宣的笑容,显示他猜出了她的问题所在,她认为他很可能会告诉丹恩。

  但毕樊世突然在宴会一星期后离开巴黎,而丹恩自从雷雨中的拥吻之后就不曾出现在她的方圆一里之内。

  因此,如果有人告诉他,崔洁丝迷恋他,他显然并不在乎。那样正中她的下怀,洁丝向自己保证。

  因为丹恩侯爵对女人的关怀只有一个方式,那就是把她推倒在床上或酒馆的桌子上,解开裤子钮扣办事,再扣好钮扣。

  迷恋与否,她都知道不该再冒险见到他,因为他会亲眼看见她那丢人的模样,说不定还会突然决定用他的方式关怀她。

  威林顿夫人的请柬送到时,她刚刚使自己相信,立刻离开巴黎才是明智之举。

  不到二十四小时,洁丝就和全巴黎人一样得知丹恩也受到邀请。

  不必是天才也猜得出这是怎么回事:大家认为她和丹恩应当提供主要的娱乐。她还知道有许多人以金钱打赌她和丹恩相遇时,会有怎样的表现。

  她不想和这件事扯上任何关系。

  妮薇却有不同的看法。「如果他去你没去,他会感到丢脸,」她说。「哪怕他只是想要去,无论动机为何,但得知你不会出席,他也会感到丢脸。我知道这既不合理也不公平,但男人经常如此,尤其事情被弄成跟自尊有关的时候。你最好出席,除非你宁愿冒险,弄得他为了抚平受伤害的感情,而冲去找你算账。」

  虽然洁丝非常怀疑丹恩会有感情可受伤害,但妮薇比她多了几十年和男人——而且是许多男人——相处的经验。

  因此他们接受了邀请。

  ☆☆☆

  丹恩无法决定威林顿夫人的请柬该如何处理。

  他有点想烧掉它,有点想在它上面小便,又有点想把它塞进威林顿夫人的喉咙。

  最后他把它扔进一个衣箱,箱里有各种旅游纪念品,以及一顶压扁的女帽和一把有绉饰的雨伞。他告诉自己,六个月后他可以看着那些东西大笑。然后他要烧掉它们,一如多年前他烧掉苏珊第一次碰他的手时他所带的手套、从她帽子上掉落的羽毛,以及邀请他去她叔叔家参加鸿门宴的短柬。

  现在,他只需决定最好用什么方法对付崔小姐,以及那些指望她创造奇迹、迫使恶魔侯爵屈服的伪善者。

  他十分清楚威林顿夫人邀请他的原因。巴黎社交界最想看到他栽跟头,如果是栽在一个瘦弱的英国老处女手中,那就更有趣了。他可以确定,巴黎每个自以为是的笨蛋都在祈求他败在她的手下,而且是输得越难看越好。

  他们想看一出道德剧,「美德胜利」之类的垃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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