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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的,风夕雾的出生是镇里的污点,她多情又娇媚的母亲爱上一个来自法国的有妇之夫,甘愿无名份的跟着他,一生受人唾弃也无怨尤。

  虽然最后她父亲离弃深爱他的元配而娶了她母亲,但是重视门户之见的长辈仍不能见容于她们母女,想尽办法要逼她们离开,只承认原先的媳妇而不愿多看母女俩一眼。

  她的眼睛看起来有点绿意,天气晴朗时瞳眸深得像花瓣上的绿萼,沾了水气更显动人,平常眼珠的颜色偏黑。

  她没冠上父姓跟着外婆姓氏,因为当初只有外婆肯接受非婚生子的她,张开防护的羽翼为她挡下一切流长蜚短,并坚毅不拔的说服外公容许她的存在。

  即使疼爱她的外婆已经不在了,但随着时代的变迁和民风的改变,喜欢她的人越来越多,遭人嫌弃的毛毛虫如今已蜕变成人见人爱的翩翩蝴蝶。

  「雾姊姊、雾姊姊,我捉到十只蚜虫,妳看我厉不厉害?!」

  「哇,小桃好棒喔!才一下子工夫就捉了十只害虫,雾姊姊有奖励哦!」

  怎么晒也晒不黑的细白小手撩开滑落的发丝,微泛桃色的肌肤如同成熟的水蜜桃鲜嫩欲滴,让接过她糖果的小朋友看得眼都直了。

  小桃是附近育幼院的孩子,平时没什么事的时候,她会让院里的小朋友来帮忙捉捉虫,以最不伤人的方式用糖果饼干当报偿。

  没有父母的孩子容易自卑,而且自尊心比一般人强,刚好她不喜欢化学药品污染她细心培育的花卉,因此有好理由藉以训练他们独立的能力,甚至用双手赚平时得来不易的零用钱。

  她会以各种名目雇用育幼院的孩子采收花卉,有付出才有收获,工资多寡依他们努力的程度发放,不会偏袒或多给,避免造成他们对金钱扭曲的错误观念。

  「雾姊姊,我们捉的虫要不要掐死,牠们要从罐子里爬出来了。」一个留小平头的国中男孩咱地将虫拍回罐子里。

  「你敢掐死牠们吗?」她打算装满一罐再淹死,虫尸含有高蛋白质可以当肥料。

  「敢。」他边说边掐死一双肥胖的花虫,然后随手在脏污的裤头一擦。

  风夕雾好笑的拍拍他的头,发现他比一年前又长高了几公分。「好,我任命你为除虫大队的大队长,负责消灭所有的害虫。」

  「是,遵命。」他顽皮的立正站好,行了个标准的童子军礼。

  伸了伸懒腰,不耐久蹲的双腿有点麻意,有气喘病的风夕雾偏好莳花弄草,她揉了揉麻到发痛的小腿走了两步,尽量活动四肢让血液活络。

  身处在一片白色的花海中,她的心有说不上来的满足,当初为了砍掉外公万分重视的槟榔树时,她差点被他用竹竿头打断双脚,满屋子跑给他追的硬是跟他磨出一块地试种海芋。

  一开始她的栽种并不顺利,花苞小不好销售,她以半送半卖才稍微打平开支,让那年槟榔大卖的外公气得不准她再种花。

  可是她不死心的仗着他的宠爱一再任性妄为,在历经风灾、雨灾、地震、台风和土石流的侵袭,她终于在一班园艺系学生协助不断改良下,培育出独一无二的秋水海芋。

  秋水是外婆的名字,不怕雨水、长得特别硕美的海芋就像她坚毅温婉的性格,不畏艰辛也要在高冷的山坡地绽出属于自己的生命力。

  「哼!教妳别像野孩子一样挖土弄得一身脏,妳偏是不听话自找苦吃,我趟老铜卖一辈子槟榔还怕养不起妳吗?」等他两腿一伸下全是她的,干么辛苦的日晒雨淋把自己折腾得不成样。

  接过冰凉的梅子茶,风夕雾像长不大的孩子朝健壮如牛的老人家眨眨眼。

  「外公,人家可不是当槟榔西施的料,你要我裙子穿得短短的,露胸又露屁股地给人家看呀!」她装正经地撒着娇,笑得很天真无邪,惹人怜爱。

  「胡闹,谁让妳去当什么伤风败俗的槟榔西施,妳乖乖的在家里帮我管管帐不成吗?瞧妳又弄得满手泥巴,浑身不长肉地让人看了心烦。」

  儿子不长进的到城里发展不肯接掌他的事业,孙子孙女嫌山上脏没有百货公司逛,一个个大半年不愿回来一趟,他对他们已经彻底死心了。

  唯一贴心的是他当年差点逼女儿打掉的外孙女,在她外婆病重的那两年专程由法国赶回来照顾,甚至休了学改念普通高中留在台湾陪他们两老,不管她超优异的品香执照是否能顺利发照。

  如果当时她留在法国,现在可是一流香水制造师,享有高薪和世人的尊敬,坐拥名车华屋享誉海内外,而不是一名小小的种花女。

  每次一想到此事他就愧疚在心,偏偏口拙地说不出一句关心话语,看她汗如雨下感到心疼不已,不想她太劳累地磨粗原本细嫩的双手。

  表情别扭的赵老铜板起脸一副十分威严的样子,口气凶恶地像「内有恶犬」中的那头凶猛巨兽,如雷的吼声吓得附近的小孩子大气不敢吭一声。

  不过他只是纸扎的老虎虚有其表,看来不近人情十分难相处,可心比豆腐还软嫩,老是言不由衷地让人以为他是孤僻老头,不合群又爱处处找人麻烦。

  「外公,你真疼我吶!想让我当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整天吃饱睡、睡饱吃的光数钞票。」风夕雾故意在他肩头蹭了蹭,一副不解世事的小女孩模样。

  在老人家眼里,孩子永远是孩子,没有长大的一天,即使她刚过完二十四岁生日。

  「谁疼妳来着,我是看不惯妳把泥土往身上抹,白白糟蹋我一片好山好水。」脸微赧,他头一偏的望向生气盎然的花田。

  赵老铜不算富甲一方的大地主,他是年轻时捡到便宜买了一座山准备退休养老用,谁知过没几年遇到财团收购土地盖游乐场,硬是让他发了一笔横财。

  卖了几甲地日子也算逍遥,即使不工作也不怕坐吃山空,光是租地给人家种菜还是颇丰的收入。

  可是生性劳碌命的他就是闲不下来,跟着大伙起哄种起槟榔树,一转眼十数年过去也不用除什么草,只在收成时雇几个工人来帮忙而已。

  除了儿女不肖外,他的运势一向很好,不管做什么就赚什么,晚年富裕不愁吃穿,一眼望去的土地都是他的。

  「那不把泥土往我身上抹,就帮外公敷脸吧!」风夕雾笑着把手上的细土往外公粗糙脸皮抹去,笑声如风中铃铛轻轻漾开。

  「妳……妳这孩子到底干什么……不要乱涂乱抹……」东躲西闪的不让她的手碰上,赵老铜的一张老脸涨红得像沾了槟榔汁。

  他自己不吃槟榔却种槟榔卖槟榔,俨如槟榔大王。

  「泥土里有丰富的铁质、矿物质,可以促进新陈代谢,防老防皱妙用无尽,比市售的火山泥面膜还管用,包准你红光满面不生皱纹,面皮滑细不输年轻小伙子喔!」

  「乱……乱来,我踩了一辈子泥巴还不是一年比一年老,妳这丫头别尽学别人胡说,泥土哪能防老化……」

  口中叨念着,一听能变年轻不生老人斑,他由原先的不悦转为微露怀疑口吻,眼中的挣扎有点作态的意味,不再闪躲地让她抹个正着。

  「哇!外公变帅了,好有成熟男人魅力喔!」风夕雾吹捧地故作审美大师姿态,拇指和食指撑开放在下巴处频频满意的点头。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替人戴高帽是风夕雾另一项专长,因为她有一半法国血统。

  「真的吗?」他的表情很严肃,严肃到令人发噱。

  「当然咯!外孙女漂亮得像一朵花,外公会差到哪里去,活脱脱是一代美男子再世,看得采花的大姊阿婶心花朵朵开,心口小鹿乱撞地昏迷过去。」

  种什么籽结什么果,总不能种瓠仔生菜瓜吧!下一代长得称头是上一代基因好,帅不帅是一回事,起码老古锥也逗人发笑。

  瞧那群六岁到十五岁的大小朋友偷偷掩唇一笑,惧怕的表情消失无踪,只剩下开心的眉弯眼笑,挤眉弄眼地也开始替同伴上色。

  一开始他们还不敢太明目张胆的嬉闹,你碰我一下、我摸你一下地小步追逐,浑然忘却捉虫的重责大任。

  到最后他们根本是玩疯了,再加上没有大人在一旁制止,几个大的带着小的玩跳花田的游戏,一洼一洼的由东跳到西,再由西跳到东,踩出大大小小几百个足印子。

  前后不到三十分钟已出现一个个泥人儿,有几株卖相不错的海芋差点被踩扁,花茎微弯略带曲折,摇摇欲坠地向人低头。

  「女孩子家早晚要嫁人,种什么花嘛!妳瞧这群孩子都被妳宠坏了。」眼睛一瞪,一个跑过他眼前的小女孩顿时安静地捏着花裙子走开。

  天生恶人脸,不怒而威。

  「开心就好嘛!瞧你的嘴色也往上勾,心疼他们跟我一样是没妈疼的孩子。」没有他的纵容她哪敢放肆的顺心而为,他才是那双在背后推动摇篮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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