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竹叶沙沙声响敲动她的心,那根心弦呵,无论她怎么敲弄,都拨不出朝朝暮暮思念的爱情。
「为什么不上议事厅?妳以为妳不在,我就作不出好决定?」他不想这样说话的,但她的无动于衷太可恶,似乎他从未进入她眼里。
「你作过许多好决定,并没有因为我在场或者我不在。」淡淡地,她平铺直述。
「妳在向我抗议?」她的话压下他的气焰。
「没有事值得我抗议。」她否决他的猜测。
「是吗?妳没为那天的事生气?」
那天?哦,是那天!义父让她当众难堪那次,这事与他何干,义父恨她不是只有一天两天。
摇头,她答:「没有。」
他心有歉疚,为他一句话,杨叔叔当众让采青尴尬。
「那么,妳几时才要回到议事厅?」
「等我……」等她什么?她还有多少时间可等?声音戛然停止,她接不出完整语句。
「等妳什么?」他催促她把话说完。
「等我忙过这一阵子。」
「妳在忙什么?毒药炼制是公孙大夫全权督工不是?」
「我病了,等我病好就去。」她的推托之词太敷衍。
「妳生什么病?」他不信她的话。
「没大碍,休养几天便行。」
「是心病吗?为了外面的纷扰谣言?」
谣言也传进他耳里?
采青摇头,那不是谣言,是她本领不够,无法将他留在身边,若他真对自己有几分爱意,说不定……说不定她真会亲手破坏涴茹的婚姻。
「妳不用在乎那些闲言闲语,等我健康的消息传出,谣言不攻自破。」
可不是,待百姓看见他和涴茹鹣鲽情深,再不会批判她坏人姻缘。
不回话,她坐到窗边,蜷缩起两腿,她忘记他尚未离去,还在她身边,采青下巴靠在膝间,眼底落寞明显。
剩下五十八天,她死后,谣言会出现哪些版本?
说「杨采青为得不到少庄主抑郁而终」,还是「坏人总有坏报应,恶婆娘的死是上天旨意」……她认真了一辈子,留下的竟是昭彰恶名,值得不?
她的哀戚看进煜宸眼中,她的落寞来自他的婚姻,是不?若是如此,他们怎么会走到这步田地?他分明喜欢她,她并非全然对他无意,是什么样的身不由己,卧他们分隔东西?
忍控不住的手握上她的肩头,一个冲动,他做了最想做的事--他将她拥入怀中,享受她软软的身子,和淡淡的药草香。
采青晕眩了,在他怀中,美丽的夜晚重回,那夜她热烈、他激情……她的人生绽放夺目光彩……
嗅着他的味道,他的手臂为她,将不堪世界圈在外面,世界伤不了她,责任由他一肩挑,她不必再让自己累得那么过分……
能长长久久吗?或许……
能生生世世吗?或许……
倘若没了剩余的五十八天,倘若就此死去,是不是幸福感就此停驻?
应该吧!人生最后一个记忆是幸福,是多少人向往的事……
可惜,她还有五十八日,还有无数次痛苦等着她,当幸福不属于她,幻想、强求皆是无益。
理智抬头,她又是女诸葛,不是那夜抛诸一切,只求暂时温柔的采青。
松开煜宸,她在脑中迅速分析,倘若那夜他说的话全属真心,那么她有义务切割掉他对自己的真情意,如果他只是一时兴起,她该让他明白,得陇望蜀是要不得的行径。
总之,不管他存什么心,她都没退路了,五十八天宣告她的人生尽头处是悲惨,宣告她和他的方向在不同处,她不能自私地将自己留在他记忆里,这对他、对涴茹都不公平。
推开煜宸,采青冷冷的脸上浮起一抹讥笑。
「怎么?才走进婚姻,便觉婚姻无趣,还是外面的女子有意思?」她伤害他,同时伤害自己。
「什么意思?」他冷声问。
「仗还没打,当不当得成皇帝还不知道,就想学皇帝三宫六院,处处春风?你真是贪心男人。」
她的伶牙俐齿教人难以忍受,反击成了煜宸的唯一念头。
「妳以为我想邀妳入六院?不,我不会自找麻烦,温柔女性是我唯一选择。妳认不认得温柔?不认得的话,下次,我介绍给妳。」他反唇相稽。
温柔……没错,他说过这类话,他要的是无害安全的女人,同她这种刺帽在一起,谁都会弄出满身伤痕累累。
「既是如此,又何必招惹我?」她嗤之以鼻。
「那不是招惹,纯粹是测试,测试妳对男人有几分吸引力,可惜,答案是零。要男人对妳动心,倒不如叫男人去爱男人。」他比她更恶毒。
「我对男人的吸引力与你何关,需要少庄主费心测试?」她用灿烂笑容回应他的嘲弄。
「我只是在猜想,如果把妳献给熙元皇帝,他会不会放弃打仗?一句不爱江山爱美人,把国家拱手让人。」他勾起她的下巴,嘴角带了邪气。
他居然拿她的贞洁开玩笑?太过分,若不是为了他,她大可清清白白来、清清白白回去,何须惹得一身污泥,无颜对天?
「要不要试试?若我真成了皇帝的枕边人,看在旧日情分,说不定,我会央求他放你一马,让你退隐山林,飞上苍穹,做你想做的苍鹰。」抬高下巴,吵架没好话,她用骄傲来替自己增添气势。
「这么快就站到敌军那里?想做皇后娘娘,也得看自己有没有本领!」
「我的本领高强,你一向清楚,对于这点,你还需要测试?」
「杨采青。」他们越吵越大声,煜宸抓住采青肩膀,使出全力。
「是。」很痛,但她不示弱。
「妳是我见过最恶毒的女人。」
很好,再多讨厌一点,那么转身,他便会将她忘记,遗忘彻底……
「多谢夸赞,您也不遑多让。」
「谁能够忍受妳这种女人?」用力推开她,采青撞上门框,青紫在衣衫不成形。
咬牙忍住痛,她还他一句:「熙元皇帝大概可以!」
门被闯开,涴茹和奶娘同闯进来。「怎么了、怎么了?不是说要好好讲的吗?怎又吵起来?煜宸哥哥,你是要来谢谢姊姊治好你的毒伤,怎一言不合,闹了开?」
涴茹拉拉丈夫,看着他铁青面容,说不上劝解的话,急得泪水滴滴答答。
这就是温柔?很好,她识得了,如果人生够长,她会试着学习。
「没事,别哭。」煜宸抹去涴茹脸上泪水,凶恶口气转换,转变成另一个人。
采青看着两人,那份亲昵……他们曾经拥有过……只是,事过境迁,他们现在连好好说个话都不能。是纷乱局势改变他们,还是庄主一死,他们之间回不到从前?不知道,她不知道,他总是对她充满憎恨。
「是我不好,我不该勉强你来看姊姊,你们上次的结还没打开,都是我太心急。」涴茹把错揽上己身。
喝,原来呵,他并不想见她,只是碍于「爱妻」要求,不得不走这一趟/何必呢?他又不欠她什么,凡事都是她心甘情愿,他对她无积欠。
昂首,背着他们,采青离开自己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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议事厅里气氛僵持,煜宸、采青、涴茹和十几个长辈同坐,众人脸色凝重,不发一语。
圣旨下,为免战争掀起,为祸百姓,朝廷愿意和湨天庄议和,只要湨天庄献上天下第一美女杨涴茹,过去伤官盗窃的罪行既往不咎。
涴茹忍住哽咽,她不想去见坏皇帝,不想离开煜宸哥哥啊……可爹爹说,庄里的准备不足,眼前开战只有死路一条。
煜宸脸色铁青,熙元帝分明没把湨天庄看在眼里,欺人太甚。
「士可杀、不可辱,开战吧!」营长说。
「这口气必须忍,我们得在最佳时机出动攻击,才能奏效,否则前面的努力将功亏一篑、化为灰烬。」吕军师沉稳持重。
「难道真要把涴茹小姐送给皇帝?」
「不,这个方法不可行。」
「这不行、那不行,圣旨就在城下,接是不接?」
「怎么接?一接,涴茹小姐就得入京,不接,大批军队入境,所有百姓谁能幸存?」
众人热烈讨论,每个人都有想法意见,独独采青和煜宸保持沉默。
煜宸的沉默是因为他正在脑中计算,此刻开战,胜算有几分;采青的沉默则是因为体内的疼痛再度发作,她服的药,药效越来越差,代表毒性已侵入她的五腑六脏,代表她的生命一天比一天接近死亡。
指甲握入拳头,在她掌心刻出一道道痕迹,她痛得想撞墙,撞掉仅存的知觉意识,痛呵……尖叫两声或者能纡解,但这里是议事厅,她怎能失态。
汗水顺着额头滑下,一滴滴濡染衣衫,没有办法思考,无力发表意见,她在心中默数数字,从一到千到万,期待这波疼痛早点过去。
「我有个办法。」杨执起身,所有的眼光全投到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