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我?"她另一只手握着衣袖,在他不断冒汗的脸上、颈子上擦拭。
"来看你,是否活得更好。"闷声一笑,讽意十足:"只是没料到会是以这样的情况到来。"
她轻问:"那些人……是你安排的吗?"
"不。那时我正在与人打斗,有人趁我不备,窜到后院掳人。"
"可,你是知道会有这样的事,是吧。"他知道她在这里呀……或许他早算定不管谁来掳她,她都会来这里?
"想掳走你的人很多,但是有孙达非守着,我放心。"当燕楼内外的纷扰愈来愈多,留她在燕楼,便危险了。他只是根据水柔柔的算计,加以应用。在这边,至少确保她是安全的。
"你……"她没来由地感到气苦。"你是要我爱上他是吗?"
"别说反话,你明知道我不会允许。"他知道她一向是冰雪聪明的。许多事,稍一提点,就通了。
裘蝶闭上眼,觉得眼泪快要掉下来,所以紧锁着,不让泪坠下。声音很轻很飘忽地道:
"不是说要公平吗?不是说……想留在你身边,就要自己找活路吗?"
"公平?我曾跟谁讲过公平吗?这你也信。"他声音也很轻,带着喘。
"你没必要独独安顿我!既然你根本不重视,就别来搅乱一颗心!"
"呵……"他笑。将贴在脸上的小手放到唇边轻吻着。
笑什么?看她这样狼狈,很好笑是吗?这一切,又是他恶劣的游戏是吗?!
"裘蝶,你是知道我的,只不过这些年我由着你去而已。你知道我要你,除非我死,你才能去爱别人。眼下,倒是你一个机会,我受了伤,中了毒,武功全失。只要随便一个武者进来,都可以取我的命。我允你唤人来杀我,这样你便自由了,想爱谁就去爱谁。"
"你──"她低叫,讶异于他身体情况竟差到这个地步!天,他的仇敌这么多,那此刻武功尽失的他,不就随时可能丧命?!
"别害怕,人总要一死的。你该试试,亲眼看一个痛恨的人死去,是件颇为快意的事。"他鼓励着。
"你在说些什么!"她瞪他,在黑暗中捕捉到他的眸光,恨他在这样的境地,居然还能拿自己说笑!明知道她不可能……
"该狠心时,就别心软。"他道。"一时的心软,绝对是后患无穷。"
"我不是你这样的人!"
"但你的男人是。"他撑起上身,不顾身上伤口正被剧疼撕扯着,将她带入怀中,牢牢抱着。"如果你不能跟我一样狠,就真的只能等我死才会自由了。还是……你根本不需要自由呢?蝶?"蛊惑的声音像在勾勒她的心魂,又好似在嘲笑她跟当年一样的懦弱。
她微弱道:"我别无选择……"什么自由?不过是他胡说一通的东西而已!
"你有的,只不过你希望让一切看起来像是不得已。"
"……胡说!"她喘气,声音备感艰难。
他丢出一句让她魂飞魄散的话──
"你是爱我的。"
不!
"住口!"她惊叫。伸手捂住他嘴,却捂不住他已经说出的话
突然,叶惊鸿一把将她推到身后,横剑对外以待。在那同时──
"什么人!"一声怒喝随着破门而入的声音暴起。床帐随着剑光倏闪而化为碎片,月光洒入,照出床上两人的身影,以及那破门而入的人的面貌──孙达非!
"是你?"孙达非诧然一震。
※ ※ ※
夜,不再平静。
点起灯火,裘蝶的房里聚集了所有人。
路奇见到孙达非住裘蝶的房里走来时,立即飞身去通报主子。当邵离与湛蓝赶来,正是见到孙达非与叶惊鸿举剑相对的情况,而裘蝶──被叶惊鸿搂在怀中。
现在,邵离总算知道叶惊鸿稍早前听闻他们借住在孙达非的别业时,为何会露出那种别有深意的笑了。怎会这样巧?叶惊鸿那位被劫的宠妾,居然会在这里!这之间,想必有一番难解的恩怨纠葛。
邵离从未见过这样的孙达非。他的忿怒外彰,针对着叶惊鸿;眼中的炽热,则是为了那位叫裘蝶的女子所起。看起来像随时有可能失控地街上去砍了叶惊鸿似的──若不是叶惊鸿此时武艺尽失,他定然是不会客气的!
小小空间里一片寂静。裘蝶正在为叶惊鸿上药,没人发出声音。
原本淌流不止的伤口,在湛蓝提供的伤药下,很快止了血。裘蝶静默地将乾净的白布条缠绕在叶惊鸿裸裎的上身。他的左肩与后腰都有深重的伤口,布条绕完他肩胛之后,延伸向下,直到后腰的伤处也密实被照顾周全。
叶惊鸿失血过多的脸色,呈现一片苍白,但那苍白,却仍是减不了他狂放气息分毫。他看向孙达非,问道:
"三更半夜,你来裘蝶的闺房,意欲为何?"
不隗是人人恨不得诛之而后快的江湖煞星叶惊鸿,轻易几句话出口就让人想宰了他!孙达非每夜都会在裘蝶房外的庭院里守护站岗,不让她遭受任何意外与干扰。对裘蝶虽有爱慕之心,却从未有亵渎之意,光是稍有一些些遐思便是不可原谅的罪恶了!
这样的护持之心,却教叶惊鸿几句暧昧的话语轻易扭曲,成了居心不良!这如何使孙达非咽得下这口气?!
"你竟然就是邵离带来的病人!"孙达非语句若冰,不屑回应他暧昧的指控,多解释一个字都是对裘蝶的污蔑。
他今日之所以深夜才来这里,是因为进城去打探叶惊鸿的最新消息,毕竟他是裘蝶的……男人,若她知道叶惊鸿发生变故,即使嘴上不说,想必也是急于想知道他的情况的吧!所以他才进城去打探情况,加以留意──
据闻叶惊鸿在潇湘客栈里,不知为何给下了毒,霎时武功全失,就算服了解药,也得等上三日方能痊愈。消息如火燎原般传开,让那些蠢蠢欲动已久,却惧于叶惊鸿高绝武艺的人当下倾巢而出,莫不是急于趁叶惊鸿最虚弱的时刻一举杀掉他,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呀!
一夜之间,燕楼易主,那些伺机易主已久的人全听命水柔柔指示,对内诛杀亲近叶惊鸿的人;对外连结那些欲夺宝的江湖高手,全城布下天罗地网地在搜寻叶惊鸿。并打探着是谁将叶惊鸿救走,但目前却毫无头绪。
他万万没想到邵离所带来的病人竟会是叶惊鸿!
这两个人,照理说是完完全全不可能兜在一块的!
别说孙达非不敢置信了,想必连水柔柔都料想不到这个可能性!水柔柔目前把嫌疑放在钱继言身上,怀疑是钱继言匿藏了叶惊鸿,如今正在钱继言的各个产业以及与他相关的人物上调查叶惊鸿的下落。
谁会想到邵离会干涉这样的事呢?
即使是少数知道邵离正是西北十三联会的共主邵十三,也不会想到他可能会对叶惊鸿伸出援手!邵离是有名的独善其身呀,对各帮的事务从不干预插手,自然更不会想与燕楼产生丝毫瓜葛!所以孙达非很讶异,想必连水柔柔这样机敏深沉的人,也不会把怀疑放在邵离身上吧!
"孙庄主,这一切,都是意外以及巧合。"邵离清了清喉咙,解释道。老实说,眼下的情况一看便知道相当纠葛,内情并不适合他们这些外人知晓。但因为叶惊鸿走他目前的责任,让他即使非常尴尬,也得在两造之间努力消弭眼下的剑拔弩张气息。"为了不给孙庄主招来麻烦,一会后,我等便要走了。"
"不急,既然对上了,不妨说个明白。"叶惊鸿不让裘蝶退开,双手一张将她牢抱在怀。
裘蝶怕扯动他伤口,不敢挣扎,而那羞意与尴尬,让她只能将面孔埋进他怀中躲着,不敢抬起头。是气他的,气他教她这般出丑,可是……他这模样,像是随时都可能死去呀!若现在推开这怀抱,日后……也许就不再有这机会……偎着他了呀!这个禁锢她,也……提供她依靠六年的怀抱呀……可恨的!
他根本不在乎自己的一条命,在乎他死活的是……她,是愚蠢的她呀!
她实在是个傻子,傻得无可救药……
"你放开她!"孙达非眼中冒火,冷硬道。
"她是我的人。"非常故意地。叶惊鸿低头亲了她雪白的额头一记,眼光则挑釁地盯着孙达非看。
"这里是我的地方,她是我的小姐!放开她!"要不是小姐在他怀中,孙达非早不顾一切挥剑斩下他的头颅,哪还管他是不是武功尽失!
"你的小姐?"叶惊鸿哼笑。"那本主不就是你的姑爷了?"
"你不配!"寒声冷哼,然后道:"如今你是过街老鼠,还妄想自称个'主'字?你最好尽快离开,孙某不想与你同路,更不想因你起干戈。"
"走自是要走的,毕竟我让你带走我的蝶,正是为了让她远离灾难。可不能因为这小小的意外,就使一切功亏一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