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刚落,医生便推开病房门走了进来。「何美香家属在哪?」
「我是。」她连忙走到医生面前,感觉指尖都僵硬了。
医生看了眼何美香,将她带到门外。「病患的心脏状况不太理想,近几年有类似晕倒的情形吗?」
「没、没有。」听医生这么一讲,她觉得自己紧张得心脏都快停了。
「嗯……得再住院观察看看,尽量不要让她受到太大的刺激,任何决定最好能顺著她的意思去做,你懂我的意思厚?」医生小声叮嘱,字里行间透露著不怎么乐观的实况,就怕她听不清楚。
意思就是妈其实不能受到任何刺激喽?
靖芙身子一凛,谨慎地点了下头。
「好,明天开始我们会为她做一连串的检查,暂时就这样。」医生交代完毕,便低著头走了。
「靖芙。」她还望著医生的背影发呆,陡地田汉威由病房里探头出来喊她。「伯母醒了,她想跟你讲话。」
汤靖芙回过神来,连忙走进病房靠近床边。「妈,你有没有好一点?」
「我要回家。」撑著疲累的眼,何美香开口第一句话便想离开医院。
「不行啦,妈,医生说要帮你做例行性的健康检查,要在医院里住几天,检查完就可以回家了。」她扯开笑容,尽量佯装开心的模样,好减轻母亲的疑虑。
「我的身体自己知道,老了,再活也没多久,干么住在这里浪费钱?」何美香的声音很微弱,字字都像由肺部里挤出来似的。
靖芙挂著笑意的嘴角微微抽搐,隐在镜片下的水眸却泛起红雾,全身不断抖颤,「妈!你在开我玩笑吗?医生说你至少能活到一百岁。」
「伯母,没事的啦,医生说你只是血糖不足,短暂晕眩,休息一下就好了。」拜托~~有必要将气氛搞得这么沈重吗?他可不想参与悲剧的演出!
「那你现在就去帮我办出院,汉威,我不要待在医院里。」何美香的硬脾气全上来了,坚持马上退房。
「不要啦!伯母,你看靖芙这紧张的个性,你现在出院,她搞不好会歇斯底里……麻烦伯母体谅体谅我,让我日子好过点好吗?」他垮著脸,委屈至极地泣诉。
何美香虚弱地扯开一抹笑,苍白的脸色看来稍霁。
「汉威,好在我们小芙有你这个男朋友,在她身边顾前顾後,这让我放心许多。」凝著女儿,她的眼底有著不舍。「现在我最想看到的,就是你跟小芙赶快结婚,不然我就算死,也死不瞑目。」
田汉威和汤靖芙同时狠抽口气——死不瞑目,多么可怕的诅咒!
此刻,医生交代的话语回荡在耳边,汤靖芙不知所措地抬头凝向田汉威,发现他也正瞅著自己,一颗心莫名地狂跳了下,她慌乱地撇开脸。
怎么可以?妈怎么可以对她提出这种要求?她和他……根本不可能!除非……除非……造假!
「造假」那两个字霍地闪进脑海里,她惊愕地瞠大双眼,不敢相信自己竟会有如此邪恶的念头!
她的四肢发冷,心窝却开始发烫——或许,或许他肯配合自己演场戏也说不定?!
「伯母,别想那么多,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多休息,别让靖芙担心,嗯?」像在哄小孩似地安抚何美香,不消多时,她便疲累地沈沈睡去。
田汉威不由分说地拉起汤靖芙的手,将她带离那极有压迫感的病房。
「医生怎么说?」他的神色有丝凝重,毕竟「死」字实属中国人的忌讳,加上何美香年纪大了,什么时候会有意外,谁都说不准,这让他莫名阴郁了起来。
「医生说我妈的心脏状况不太理想,尽量不要让她受到太大的刺激,任何决定最好能顺著她的意思去做……得再住院观察看看。」感受到他的沈郁,靖芙不觉跟著不安了起来。
田汉威沈吟半晌,看著略显阴暗的医院,他当机立断。「转院,帮伯母转到台北的大医院,那里设备更为齐全。」
「嗄?!」一听到要离开这自小成长的地方,靖芙更显无措。「转、转到台北?!」那将是多大的一笔花费?!
虽然妈住院,她本来就应该留院陪伴母亲,但至少临时缺了什么东西,回家拿并不是太困难的事,毕竟都在车程二、三十分钟之间足以来回;但到了台北就不一样了,东西短缺,势必得用买的,等到出院时不就又得大包小包地扛回旗津?
「钱及住宿的事你不用担心,有我在,一切我会帮你搞定。」仿佛探知她此时缠住心头的复杂思绪,他陡地承担一切责任,只为了让何美香受到更好的医疗照顾。
汤靖芙拾起头凝著他,眉心微蹙。「你……为什么要对我们这么好?」
心里打了个突,他自己也不曾深思这个问题,不过拐她信任自己是势在必行的策略,他只得闷著头往前冲。
「真该打你的小屁屁!不是说了吗?我是你的男朋友,我不帮你谁帮你?你大哥还是你大嫂?」他嗤笑,没见过比她大嫂邓素婗还势利眼的女人!
「你……真的把我当成是你的、女朋友?」她问得艰涩,那敏感的词句还差点卡在喉管里,说不出口,脸蛋嫣红似火。
「不然你以为我干么花时间跟你搅和?」翻翻白眼,他颇为无奈。
呃,这么说也对,那是否表示……她的要求更容易被接受?
「那,站在女朋友的立场,我能不能跟你商量一件事?」她小心翼翼地问道。
「说啊!」什么时代了,她能不能别再像深宫里的小怨妇似的可怜兮兮?有话就大声说出来嘛!
「我能不能……请你马上跟我结婚?」
田汉威差点没让口水呛死!他倏地猛咳了好几声,当真被口水呛到了。
「欵,你没事吧?」她担忧地拍抚他的背脊,像极了担心小鸡的老母鸡。
田汉威扶著墙,一手搭住她的肩,要她不用再拍他的背,然後不断深呼吸来化解喉管里的不适,间杂著几声猛咳。
汤靖芙委屈地咬著唇。
她的提议是很惊世骇俗没错,但他有必要表现得这么激动吗?还是他根本是太过「惊喜」,一时忍不住才咳得这么厉害?!
「咳,你怎么突然……咳咳!想结婚了?」努力克制喉咙里的搔痒,他的双眼蓄满泪水,看起来「楚楚可怜」。
「医生说要尽量顺著妈的要求啊……」她的心跳得好快,生平头一回向人求婚,还是个男人——呃,她在想什么啊!她是女人,要求婚当然得向男人求婚,真是,脑袋都打结了!「你刚也听妈说了,我怕……」
「哦~~你是说『死不暝目』那句喔?」八成是咳糊涂了,他没神经地掐头去尾,直接「转贴」。
汤靖芙咬唇咬得更用力了,她著实害怕听见那个字眼,即使带著开玩笑的意味都让她备感威胁。
见她那凄怆的神情,田汉威没来由地心口一揪,感觉左胸口有丝闷疼。「对不起,我说错话了。」
「没关系,只要你……」哎,要她再求婚一次,她实在是说不出口。
「我知道你是为了完成伯母的心愿,可是你是真心想嫁给我的吗?」话一脱口,他浑身一震。
见鬼了!这一来不正好无巧不巧地符合他的计划,甚至轻而易举便能取得那块地的所有权,他见鬼的竟跟她提真心?!真是有鬼!
原来他也看出自己一直在躲避他?汤靖芙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了,双眼无措地蓄满水花。
「我承认,这是为了完成我妈心愿所想出来的权宜之计,当然我没有任何权利要求你配合我演这场戏,可是能不能请你看在妈要给我当嫁妆那块地的分上,答应帮帮我?」她扭绞双手,除了那块地,她还真拿不出任何有价物质来补偿他呢!
「套句伯母说的话,那块地不能种也不值钱,我要那块地做什么?」他挑眉,即使明知那块地皮现今的价值,他仍得装儍地睁眼说瞎话。
「不,事实上……你还记得上回你曾问我,这附近要盖渡假村的事吗?」只因那块地是爸爸留给妈最後的东西,所以她舍不得劝妈妈将它卖掉,但情势走到这个地步,她也只能实话实说了。
「嗯哼,我当然记得。」他的眼变得深邃,凝著她的细小动作不放。
「事实上那块地就在渡假村建盖的范围内,之前地产公司不断要求收购,可是那是爸爸留给妈唯一的遗物,所以即使地产公司不断找人来商谈,我还是没肯答应将地卖给他们……」她低声解释道。
虽然只有十几坪的不毛之地,但因渡假村的建造追在眉睫,每坪的售价竟然飙涨至四、五十万,算算还真是直逼天价呢!
「你的意思是,假如我答应陪你演这场戏,你就愿意无条件将那块地的所有权让渡给我?」他不可思议地问道。
「嗯,即使未来你遇到喜欢的女孩,我也愿意无条件跟你解除婚约,更不会向你要任何一毛赡养费。」她再认真不过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