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先缓缓啊,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她必须解决问题,而非扩大问题,煜宸或者误会她和皇上之问,可她是清清白白的一个人,只要捺着性子好好分说,煜宸总会了解。
深吸口气,挺直腰杆,采青说:「不管将军见不见我,我都得见他,请告诉我,将军人在哪里?」
夏总管迟疑好半晌,方硬着头皮回话:「将军在二夫人房里。」
他在她房里?
很好,他终是牵念自己,终是对她有几分感情,否则他不会在她的小屋子停驻。
带着乐观与自信,采青迅速往自己院落走去。
她的动作从来没有这样快过,因为她明白,他们之间不能任由误解继续,只要他还有一分心,她就要用罄所有能力挽回。
她几乎是小跑步了,跟在身后的夏总管气喘吁吁,她无法理会,真对不起呀,但这会儿她没空回头说抱歉。
她恨不得长了双翅,一举飞至煜宸身边,倾诉她的满腔思念,告诉他,分离对她而言,是多么痛苦的试炼。
当然当然,她有喜讯,她要赖在他怀里,轻声细语对他说,他们的爱情有了美满结果,一个生命、一份延续,往后,他们之间不会断线,只会更加紧密。
她果真跑起来,虽然这行为不成体统,缺乏大家闺秀的端庄,可……有什么关系呢?她就要回到他身边了,几十日的相隔,无数日夜的思念,他们的误会将迎刃而解……
他会把她紧拥怀间,说不定又要高举她绕圈圈,然后飞上屋顶,欣赏遍地白雪。
「格格,将军不在那里。」夏总管的声音即时阻止下她的兴奋。
停下脚步,她回头,试着理解夏总管的言语。
「你刚刚不是说,将军在我房里?」
「二夫人是指……小茹夫人,将军正在她房里。」夏总管尴尬。
小茹夫人、二夫人?
好熟悉的讯息,这话儿,她在哪边听过?哦,有了,皇上告诉过她,只是她不愿相信,她主观认定那是误传。
怎么办?小茹是二夫人了,自己呢?是三夫人或者外人?
愁了眉目,这消息难以消化,采青拚命将眼中泪水咽下,没想到难下咽的泪水和着委屈,哽在喉间。
「那么……请你带我去『二夫人』房里,好吗?」采青咬唇,在下唇处印上一道红痕。
「是,育贞格格。」
停滞的脚步,沉重艰难,采青失去自信、失去肯定,对于他的情分,她再无半分把握,皇上的话萦绕耳边,不愿相信的讯息,横在眼前。
皇上说,她的爱情消失不见,她的作法纯粹自讨苦吃,煜宸不要她回来,一点都不要……
怎么办?她怎落入这样局面?她没做坏事,怎坠入因果?想想、认真想……接下来,没了煜宸的爱情,她将何以维生?
她开始害怕,双腿颤抖、手心冒汗,她努力让自己看来雍容,努力维持骄傲,可是……难呵,好难好难,想起他,遍地碎心。
「请格格稍等,我进去禀报一声。」
夏总管转身,留下采青屋外独自徘徊。
白雪覆满大地,曾几何时,他才说过,待冬季一到,要领她上山,看看全身洁白的雪狐和轻盈雪雉,怎地,言犹在耳,他已另结新欢?
天灰蒙蒙,又要降下大雪了吧?
昨夜,她在窗前贪看雪花纷飞,想念他说过的话语;昨夜她在蜡泪间回想他的容颜,短短几日恩爱,她能回忆的事情无数无数。
她想念替他裁的新衣,衣襬下有几竿绿竹,她想着在竹叶上收集冬雪,为他酿起一坛清露。
宫中生活月余,她计画过许多事情,每件事总和煜宸有关。岂知如今,他急着切断两人间的关连,教她情何以堪?
「格格,将军有请。」夏总管说。望着她的眼光中,透露出一抹悲怜。
「谢谢。」她向夏总管点头致意后,推门进屋。
屋里燃起暖炉,热烘烘的炉火驱赶了屋外清冷,采青抬眼,煜宸坐在太师椅上,而小茹坐在……他膝间……
那是何等亲密的动作?短短数日,他们的爱情迅速蓬勃,他们的感觉与日俱增?小茹的手环住他的腰,小茹的笑容洋溢,那是幸福表情,曾经,她拥有过这号表情,而今,远了……她的幸运……
皇上说过,小茹怀有身孕,是否、是否他们夜夜恩情、点点爱意?难怪他不在乎旧人伤心,难怪他不要她回来……
能不能假装没看见?
采青但愿自欺欺人,可惜,他不数她如愿,打横抱起小茹,走到采青面前,他小心翼翼地将小茹放落地面。
「格格来访,不知何事?」煜宸同她打官腔。
「我想……」
想解释的事,此刻突然变得不重要,或者,他根本不在乎她和皇上发生过什么,若是如此,她的急切解释,不显得多余而可笑?
「妳想见我的二夫人?」
他环住小茹的肩,拉起她的手,珍视与疼惜写在每个动作里,他故意的,故意要采青难堪。
「为什么?」
采青不解,是男人善变,还是他的心与她无缘,为什么一个转头、一个短暂分离,他忘记两人之间的曾经?
「我不明白妳想问什么?」
他刻意忽略采青,挽起小茹,他替她扶正鬓边的玉簪子。
说不嫉妒是假话,他对她,从未在外人面前温柔。「为什么你和小茹……」
他截下她的话。「很难懂吗?小茹温婉可人,体贴善解,加上她对我忠贞,我自然该对她多几分爱怜。」
他的重点在于「忠贞」,可是采青没听出重点,她眼睁睁看着小茹偎在他胸前,浓情蜜意,她的眼睛一瞬不瞬,想象自己的爱情断线。
「你爱她?」同爱自己一般?后面那句采青说不出口,她再没有半分把握,把握他爱过自己。
「爱?当然爱,有什么理由不爱,她死心塌地待我,她眼里除了我,再容不下其他男人,谁的谦逊、幽默全与她无关。」
「是不是……你生气我和皇上?」采青试问。
她和皇上?何等亲密的说法!他们已经是一体,串在一起、密不可分的一体了?!拳头缩紧,他的气焰正炽。
「格格,别把话说严重了,生气格格和皇上是何等重罪,微臣可担当不起。」他冷笑。
「你该相信,我们之间什么事都没发生,这些日子进宫,我一点都不快乐。」
又是一句「我们」,煜宸的妒忌爆发,他想亲手掐死这个女人。
「怎么会呢?有个幽默风趣的皇上相陪,格格还不快乐,会不会要求太多?」煜宸讽刺。
「我当然不快乐,你不肯接我回家,留我一人孤伶伶在宫里,教我作何感想?我天天想你,日里想、夜里想,猜想皇上是不是骗我,他答应过,只要你请奏,便送我回来呀!
我猜想,或者他想多留我,便诓骗我,骗说你不曾请奏,一天、两天、三天……我等待又等待,思念又思念,那苦……是煎熬又煎熬啊,我甚至用冷淡向皇上抗议,没想到,居然是真的,你压根不想我回来,你忙着迎娶新嫁娘,忙着织就新恋情。」
她的骄傲消失、自尊毁灭,脑间剩下的唯一念头,是挽回爱情。
采青越急着分辩,煜宸就越认定她有罪,他永远忘不了,她是多么「迫不及待」、「飞奔而至」皇帝身边。
甜言蜜语他听多了,这回,他再不上当受骗。
「孤伶伶?别开玩笑,宫里多少太监宫女等着供格格差遣、哄格格开心,怎说得上孤伶伶三字?何况,都飞上枝头了,又何必眷恋洞穴窠臼?」煜宸字字讥讽,噙着冷笑的鄙夷教人忍受不住。
「我不想当凤凰,我只爱你给的小小窝居,几竿竹子、几朵黄菊,架构起全世界。我不明白,为什么要冤我?你说过,我在哪里,你便在哪里,我不懂你怎能毁约?怎能理直气壮把错归咎到我身上?」
采青说得诚心,煜宸却连半句都不相信。
在紫鸳慌得四处派人寻他时,她急着接下圣旨,没有眷恋、不曾回顾,她坐上轿子,一心一意寻找自己的幸福。现下,她回来了,为什么?答案只有一个--皇上对她厌倦,再不愿意为她担上夺臣妻的恶名。
「妳在哪,我便在哪儿?那些话不过是戏言,妳居然认了真,呵呵!真是枉费了格格的聪慧。」
采青不敢相信自己所听闻,踉跄几步,她几乎支撑不了自己。
「你说……那是戏言?」她迟疑,再次问清。
她以为他们盟定三世,结果……居然是假的?她以为他们的人生踩在同一条路途,结果……假的、假的,全是假的?
那么她的爱情呢?也是假的、也是她的自以为是?
天啊、天啊!她的信念被打破了,她的坚持变得荒诞可笑,怎么办?天地问有什么事情值得信任?
他不爱她是真的、他喜欢小茹是真的、他厌倦她是真的、他希望她离开,永远不回来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