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去哪里?」公孙映文连忙跳下车追随着他的脚步。
「进山!」他头也不回的答。
她骇然追问:「你不是跟伯母说,你到饭店转一圈就回来?」
「有时候善意的谎言是必要的。」
他走到车库,她也跟着到车库,就见他俐落的把一大捆绳索丢到其中一部粗犷吉普车的后座,还丢了一箱不知名的工具,打开大型冷冻柜,把各种食物丢进万用小冰箱。
「喂!你真要进灾区?」
他已经上了驾驶座在倒车了,她只好小跑步的追着,用力拍打着车身,希望他停下来,拍到最后,他仍置之不理,她的火气也上来了: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明明知道很危险的地方,你偏要去冒险,怎么?灾区里住着你的情人吗?」她没好气的问。
「妳脑袋里的想法就只能有这一种吗?」他不恼不火,平静的看着她。「我不知道妳是怎么想的,我只知道,即使冒险走这趟只能救回一个人,我都认为已经值得了。」
公孙映文愣住了。
如果以前听到有人讲这种话,她一定马上反驳,并且嗤之以鼻的加以嘲弄一番,非要弄得对方面红耳赤不可,可是,同样的话从他口中说出来却令她震动无比,她完全没有想要嘲笑他的想法……甚至,她想要跟他去。
「我跟你去!」想到这里,原来她已经冲口而出了,她想也不想的拉开吉普车的车门跳上去。
雷荣森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就往前驶去。
看着专心驾驶的他,她知道自己在自找麻烦,这一趟可能会让她很狼狈,但她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她只知道,她想跟着他,无论他要去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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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路极为巅簸,才开了半小时,只要一抬头就可以看到山坡的那一边,全都暗红一片。
中途他们遇到一部车卡在泥泞里动弹不得,雷荣森二话不说就主动帮忙,他抛下绳索,扯动前轮,一下子把车拉了出来。
一切尽在不言中,他们与车主一家人甚至连半句交谈都没有,但从他们感激的眼神中,她知道,他们真的来对了。
当她开始呛咳时,她终于体认到这是怎么样的一场山林大火了,这样猛烈的火势像会吞噬所有,已经不是区区百来名消防员可以控制得了。
然后,又过了半小时,她看到森林与天空交界的地平线冒出浓厚白烟,而天空是殷红色的,她倒抽了一口气,喃喃自语。
「这真的只是山林大火而已吗?」虽然正在亲眼目睹,但她有很强烈的不真实感。「感觉像世界大战。」
「这只是开始而已,两年前的那场大火,火舌有十几呎高,当它朝人类卷过来时,没有人会以为自己可以战胜得了造物者的发威,有个小镇因此而化为灰烬,幸亏居民在火势转向前已经疏散。」
公孙映文凭空想象着他述说的画面,怎么想都只想到「火山爆发」这部电影的片段,她还是无法多一点感同身受。
她……真的是冷漠得太久了,在公孙家长大,父母双全,家境富裕,然而她得承认,自己是一个没有慈悲心,也没有同情心的人。
这样的她,人格是有缺陷的吧?
她就是那种,就算明天要死了,今天还会恨着抢走她地位的公孙河岸的人。
她不由得端详起雷荣森。
他的思想与她差距十万八千里,她曾经不以为世界上会有他这种人,然而却真的叫她遇上了。
车子接近灾区,已经看到烧焦的树林房屋。
再过去,颓桓败墙,她闻到了一种奇异的焦糖味,空气全被浓烟给笼罩,刺激性的焦烟呛得她流下了眼泪。
「那是樱桃园被烧焦的味道。」
天色渐黑,她默默听着雷荣森的说明,忽然听到婴儿的哭啼声。
两人对看一眼,都精神一振。
雷荣森连忙把车停下来,公孙映文更是觉得自己的一颗心好像快从胸腔里跳出来一样。
她紧握着双手,寸步不离的跟着雷荣森,脚踩着焦上瓦砾,走过外墙被熏黑的房舍,他们同时看到一名小小婴孩被置于地上,旁边有只黑狗像在捍卫着他,听到脚步声响,黑狗狂吠,婴孩哭得更大声了。
「哇!他活着!他还活着!」欢呼声从公孙映文的喉咙间爆炸出来,她这辈子还没这么失控过。
她颤抖着抱起小婴儿,忽然感到一阵鼻酸,他父母一定已经罹难了,否则绝不会弃他于不顾的。
这么小呵,可爱的脸孔不足她手掌大,失去父母的照顾,他要怎么长大呵……
她蓦然又想到了公孙河岸,那个一直被她讨厌着的男人,他是否也是在这么小小一下点大时即被遗弃了?他又是怎么长大成人的呢?
而她,除了由衷的排挤他,可曾花过一点点时间想想他的彷徨与无助之处?
「对不起……」磨蹭着小婴儿的脸庞,她不知道自己这句对不起是对谁而说的。
雷荣森终于用正眼看她这个从大都市来的天之骄女了。
「不知情的人会以为妳是他的妈妈。」他开她的玩笑,感觉一脸煤灰的她,反倒比平常艳光四射的她动人。
两人的视线对上了,他的眸子炯炯有神,她的眸子则晶晶亮亮,好像有些什么在发酵,然而又不太确定。
蓦然间,黑狗狂叫,吓了她一跳,手一滑,差点让小婴孩掉了下去。
他稳稳地托住她的手,承接住婴儿的重量。
他的手掌一触碰到她的,她就像被电了一下,滑过心房那阵奇异感受让她的脉搏加快运行。
她愣愣的抬眸望着他,看到他唇边的微笑,心里蒙眬的感觉到,爱神的箭已经射中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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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在第二天傍晚回到庄园,婴孩已经交给灾区庇护中心处理了,他们会找到婴儿其他的亲人,这点毋需他们担心。
黑狗则被他们带回了庄园,取名小黑,一路上都跟公孙映文亲热不已,让她有种想把牠带回台湾养的冲动。
她居然会对一只狗产生了感情?
她从来就对动物不感兴趣的,这是怎么一回事?
她变了,真的变了,是雷荣森改变了她,绝对是他……想到这里,她心头泛起了一阵甜蜜。
每个人都对他们的归来松了口气,宋雅扉一脸的望眼欲穿,还有吴芝娴,一看到他们回来才总算肯去睡觉,而一家之主方年崧只是责备了几句就开始与雷荣森讨论起有关灾区的一切,他准备捐一笔款子给那些可怜的灾民,
在这其中,只有方老太太不然。
她从一开始就冷言冷语,对他们的行为不以为然。
「以为演好人大家就会忘了你害死小芃的事吗?」方老太太冷哼着,「不要以为跑去救几个人就自以为了不起了,说到底,还不是要年崧捐钱好让你沽名钓誉,被我说中了吧?外人不知情,还以为你真有那份心哩。」
每个人的表情显然都对老人家动不动就藉题发挥很感冒,但碍于她毕竟是长辈,且年事已高,大家都容忍着。
偏偏,公孙映文认为自己如果再听下去一定会脑充血,她不想再听了,她也不认为人老了就可以不讲道理、扭曲事实。
说起来,在损人这方面,这位老太太可说是才华洋溢啊,这都是让大家宠出来的,绝对不能再让她说下去了!
「奶奶,您真的了解灾民的感受吗?」她直视着冷哼中的方老太太。「您真的认为他冒着生命危险进去灾区只是为了沽名钓誉吗?」
方老太太怔忡了一下,随即恼羞成怒的瞪着出言不逊的公孙映文。「妳这丫头在胡说些什么?」
「我没胡说。」公孙映文扬了扬眉梢。「我跟他进入了灾区,那里热得像人间炼狱,如果他要沽名钓誉,大可去具名捐款,没必要冒险,至少他这份心意比您在这里说风凉话强多了。」
「妳--」方老太太气急败坏的怒瞪着公孙映文,没想到一个区区的客人居然敢顶撞她,这个客人还是她已逝心爱孙女最好的朋友,这个事实让她心里不是滋味极了。
「奶奶,我再请问您,如果今天您流落街头,连餐饭都没得吃,有人给了您一碗饭吃,您会觉得对方在假好心吗?」公孙映文再问。
没错,她看到在场的每个人都傻眼了,不过她不管,他们要怎么把这个老太太宠到无法无天是他们的事,今天她就是要说!
「我……我干么流浪街头?」方老太太更气了。「妳这丫头在诅咒我这个老太婆吗?」
「您不必激动,我只是打个比方。」公孙映文就事论事的分析道:「我主要的用意是,您认为是假好心,灾民并不是那么认为的,一份雪中送炭的温暖比锦上添花重要多了,而且您连锦上添花都没有不是吗?您什么都没有为灾民做,却在这里大肆批评,我想是没有人会认同您的论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