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兄,因你的特意交代,这些日子我爹与大哥都按捺下前来找你的迫切心情。多亏邵兄帮忙,那冰魄寒蝉已安全送进宫里去了,但是既然宫里要求我等不得张扬,如今这事该如何解决是好?”愈来愈多前来夺宝的江湖人,让季府上下开始人心惶惶起来。这十几日来,已有数次突袭,虽没有鬼谷三王那般厉害,但仍是造成许多府卫受重伤,几个武林世家公子也有所挂彩。
“三年前那阵仗已算够瞧的了,但小弟以为,这次来的高手必定是当年那些人所不能比的。”季二少对这情况是明白的。
邵离从茶盘里拿出一只蜜桃,也没有转身看,便往右后方一递。
湛蓝瞪大眼,一下子便明白了邵离的意思——想旁听,就出些劳役当代价吧!
好吧!谁教她好奇呢。伸手接过,先跑到角落的清水盆那边清洗一番,然后拖着一张凳子回来坐下,膝上摆着干净的方巾与小碟子,开始认命地剥掉蜜桃的薄皮,还得小心不要把果肉捏烂了。
一边忙着,耳朵不忘拉得尖尖地,生怕漏听了一字半句的。
邵离分析道:
“三年前那些人,不过是血气方刚的毛头小子,武功上没太大修为,季府的府卫应付起来不算费力。但这次不同,冲着长生不老的威名,连皇帝都动心要抢,何况世人?老人怕死,所以想求长生不老;壮年人练了半辈子武功,图求天下第一,所以妄想经由不劳而获的方式得到数十年功力;再说说年轻人吧,不管得不得到宝物,但求出名而已。所以贵府才会这般热闹。”
桃子剥好了,拿出薄如蝉翼到呈半透明状的小刀片轻划两下,就见桃子平分为四片躺在碟子里,果核也分离出来了。她端到他眼前,放在桌几上。然后很自然而然地往茶盘里拿了一颗蜜桃犒赏自己。
当然又有两双眼对她侧目,不过还是没人对此发表意见。因为邵离没说话呀,旁人又怎好说什么?
二少拉回心神问道:
“邵兄,如果我们对外表示冰魄寒蝉已被销毁,这些江湖人会相信吗?”
“二少可以有这种希翼,但事情恐怕不会如此善了。”
“这我是明白的。”叹了口气,二少道:“我只是不愿再见到任何伤亡。”
邵离微笑,拿竹签叉起一块香甜的蜜桃送进嘴里。
“邵兄,你认为这事会如何结束?如果我们现在停止秋夜宴,送各家闺女回去,是否会好些?无论如何,都不能教小姐们受到惊吓或伤害。”比起对江湖人不怀好意的忧虑,季家人更担心娇客被危险波及到。
“来不及了,现在必须以静制动。分散府卫护送姑娘们回家,使府里人员不敷使用实属不智;再者,更怕那些野心份子趁机挟持她们以做威胁,到时更是不妙。”
“那……”向来尔雅从容的季二少终于掩不住焦急的神色,正要问更多,但邵离打断他——
“二少,东西已送进皇宫一事,府里有多少人知晓?”
“一切都密而不宣,除了我父亲之外,就我们三兄弟知晓。”
邵离点头,但眉宇微锁。就算四人都守口如瓶,也下能保证消息不会外漏,毕竟天下间还有各种迷药可教人乖乖吐实……
“你能否帮我一个忙,尽快找来各种与冰魄寒蝉颜色相近的玉石给我?”
“颜色相近的玉石?”二少疑道:“邵兄是想造赝品?这成吗?”
他笑。“不管成不成,总是有备无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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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实在愈来愈纵容这个小女孩!邵离心里不得下承认。
也许是她表现得太过理所当然;也许是他太忙,没空约制管束,于是就让这丫头一直随心所欲地在他身边绕来绕去。
当然,她性格上的古怪,以及身世上的神秘,都让他不禁另眼相待。或者,还有一点投缘吧,谁知道?!
送走了季二少,邵离才正眼看着坐在他身后小矮凳上的湛蓝,她正津津有味地吮着多汁的蜜瓜,整颗捧着,在上头挖一个小洞口,就这么吸吸喝喝着,相当享受。
“湛蓝,你几岁了?”一直猜她十三、四岁左右。
“十六。正确来说是十五岁又七个月大。”
已经十六了?身子骨发育得可算是有些慢。
“你打哪来的?”
“蜀地。”
“离这里相当远哪,以你的脚程,恐怕走得走上三个月。”
湛蓝伸出五只手指头:
“我走了五个月,最后决定进季府。因为季府的宅子是我五个月来见过最大的。”
邵离接着道:
“于是你想,大宅大院的,定有诸多事端好让你瞧是吧?”
“对呀。”她眨眨眼,觉得他真是了解她。她看起来应该不至于那么好了解才是呀!“不过我没想到会看到江湖人物出没呢,你是江湖人物吗?”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他就不能痛快给个明白的答案吗?
“不如何。”她学他一副要笑不笑的样子。这样看起来比较莫测高深了吧?
“既是不如何,那又何必问呢?”
她瞪眼!真是遇到无赖了,怎么可以拿她的话堵她呢?这种大人真要不得!他一点都不会有欺负小孩子的羞傀感吗?!
“我、我想知道嘛!”
“但是我不想告诉你。”
“怎么可以这样?我对你可是有问必答呀!”她跳脚。
邵离看着跑到眼前来与他仰视的湛蓝,笑得好优雅,但回答出的话却教人气绝:
“好教你懂得江湖险恶,孩子。在道上,会跟你讲究公平互惠的人并不太多。你记下了。”
多么用心良苦。湛蓝圆圆的大眼差点瞪他瞪到给蹦出来满地乱滚。很想对他咆哮叫嚣以泄心头之火,但是这样一来不就亏大了吗?他这个大人根本不会在乎她的叫骂,被骂了也不会反省,反倒可能从此撇开她,再也不给她机会过来旁听府里所发生的大小事,这么一来,怎么算她都是吃亏呀,而且还愈吃愈多,太不合算啦!
可恶!可恶!
深吸一口气……再一口……嗯,再多几口比较保险,好……
“你尽可保持神秘下去,反正我是认定你是江湖人了。现在,我也不追问那些你不愿回答我的话,反正总有一天你会回答我的。我身上总会有什么正是你需要的物品,致使你自个儿开口索求交易。”她说得很认真。
不过邵离却是笑意更深,这种笑不同于寻常他所露出的那种客气或习惯性的扬唇动作,而是非常兴味十足的笑。
湛蓝皱眉:
“你不相信?你笑我做不到?”
“不。”他摇头:“天下间没有什么绝对的事,也许我真有落到恳求你的一天,谁知道呢?”
“那你为什么笑?我这是在宣战哪。你不以为意吗?”他应该要更慎重面对才是,她可是说到做到的。
邵离忍不住摸摸她的头,不意地发现她一头青丝的触感非常轻柔水滑,让他的手像是探入春水里、云朵中般感到奇异的舒服。但失神只是微乎其微的一瞬,心思很快拉回来:
“我只是高兴。”
“被人宣战还会高兴?”她疑问。
“这些年来,会对我宣战的人已数不出几个了,你有这种勇气,很好。”
湛蓝有些生气地道:
“你不当一回事是吗?我不是说假的,虽然你武功高强,但是我可是说到做到的人。不要以为你现在没有对手……”
“我有对手。”他道。
“咦?!”她双眼又再度浮现好奇的光芒,亮晶晶地闪烁。
真可爱。邵离觉得她真是个古怪而有趣的小娃娃。
“除非天下无敌,否则人活于世就会有对手。”不待她发问,他便道:“没有人是天下无敌的,因为只要是人,就会有一些弱点以及不擅长的事。”
湛蓝同意:
“就像你武功很好,但是不会制毒或医术是吧?”
“可不是。瞧,眼下我已有缺点让你抓住了。”他笑。
她眼珠儿直瞪他,正要说些什么,但邵离原本轻松的神色瞬间一变,就见他迅扬起左袖,但听得“锵”一声响起没多久,门外已传来低哑的闷痛叫声。同时间,路奇化为黑色的流影往发声处掠去。
湛蓝眨眨眼,并没有跟着跑过去,直觉地伸手要抓他左手臂——但扑空。她不禁哎呀叫出声,整个人往后退了两步。
习武之人向来不轻易让人近身,更别说碰触了,没让她被震飞出去已是自身克制的结果。
“让我看呀!你袖子中有什么兵器?”不敢再试图碰他,但是好奇心仍是半分不减。巴巴望着他衣袖,想知道他袖子里有什么机关。
邵离由她选择:
“你想知道我袖子里的东西,胜过想知道外头是谁吗?”
她也不笨,当下明白他的言下之意。然后……只好不再追问。转身往门外走去,只不过一张小嘴噘得好高。
邵离微笑,也跟着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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