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容易有喜悦与苦闷的人就不需要朋友了?”她从不感到自己有这方面的匮乏。
“那这时候,朋友的存在便成了一个备胎。备胎也很有用的,谁知道突发状况什么时候会来。”
这人真能拗。备胎?好像不是用在这儿的词,她低头浅笑,吸了吸只剩冰块的果汁,久久不想抬头。实在是他专注的眼光一直放在她脸上,看得她渐渐不自在。
不禁疑惑着:他对“朋友”都专注到像在研究什么稀奇物品似的不懂得移开目光吗?
“我……该回去上课了。”她看着表,松了口气的找到离开迫人眼光的藉口。
“喔喔,好,我付帐。”他连忙起身,膝上的餐巾掉落,他掏出的皮夹也掉落。他赶忙弯下身去捡,结果头往桌面撞了上去。
又是令人不忍卒睹的惨状……
她偷偷将书本掩住嘴,怕他看到自己笑得太明显的唇线。嘲笑人是不对的,笑人笨拙更是残忍的,但……真的好好笑……
这人,叫范群,一个笨拙的男人,居然是因为他的笨拙,她深深记住了他,在心版上。
***
真的是风水轮流转,两年来都是范群单方向找她当心情垃圾桶,如今咧,可真是惨,她怎么可能会有这么一天?!换她愁眉苦脸的缩在表哥这边唉声叹气。
这时候不免怨叹起自己明知道鸡婆是不智的行为,偏生就是忍不住鸡婆了一回,落了个如今牛皮糖加身,真正是悔不当初,她干嘛因为不忍见表哥太过哀怨而加入罗家一家子事件中搅和!并且从此黏上一个牛皮糖?
那个高龄已三十的赵家老头总是弄得她咬牙切齿悔不当初。
为了想知道罗家人何以有奇特的性格,她一次又一次给赵令庸骗去公司当小妹,没支薪不说,还为了得到更多情报而傻傻的赔上了寒假,偏偏他说的“艰辛”一点价值也没有。直到她的周休二日、春假、寒假全被拐骗走,当定了白工小妹之后,才悔恨的想起这些资讯她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的由罗绍身上问出来——那个热诚坦白的呆子会很乐意提供的。
唉唉唉!她实在很困惑为什么赵令庸突然莫名其妙的充塞在她的生活中。
“罗红的童年几乎都在医院里度过?为什么?”将卡布其诺放到表妹面前的桌子上,范群为自己倒了杯不加奶精的蓝山。
“心脏不好。因为常被告诫不能有太亢奋的情绪起伏压迫到心脏,久而久之,她的性格便养成了冷淡。”
“她现在看起来很健康,可能是病治好了吧?”他忧虑的轻问。
“嗯,开了好几次刀。”她大大喝了一口咖啡,唇角沾满了泡沫,“我这星期六有幸见到罗夫人一面,发现她们母女长得好像。罗夫人刚开完刀,不能操劳,只是来发放中秋节礼金。叫怜的工读生小妹我,终于在做白工三个周末之后,收到第一笔进帐,有二仟元耶,如东小妹工读生都有这种价码,那赵老头的进帐一定多得吓死人。不然那天晚上他不会破例请我吃牛肉面。”以前拖着她加班到入夜,总是一碗阳春面、一颗卤蛋打发掉她。
这男人真的是她生平仅见最抠的男人了,亏他穿得人模人样,啧!
“小秋,这个男人喜欢你,你感觉不出来吗?”听了好几次的抱怨,范群反倒诧异着精敏如她,怎么会看不出来赵令庸在追求她呢?否则以那种事业心重的男人来说,哪来的闲工夫去逗一个小女生玩?
“喜欢?我的老天!我当然明白什么是喜欢该有的表现。我高中时期收过一些情书与花,有二愣子替我在公车上占位子、跟踪我回家;大学时,学长藉社团或功课的理由约我去图书馆或一同举办什么活动;再有就是我同学的哥哥约过我看电影……这才是喜欢的表现,并且力求表现出最出色的一面来让人印象深刻,你有见过人反其道而行的吗?如果今天,你表现爱慕的方式是去罗红身边不断的逗她、骚扰她、欺负她,我怀疑你早就被人剁成碎片、弃尸荒野了。更别说可以进行到现在这样,成为“朋友”。哈,大哥,我真不知道你要怎么跨越朋友这个鸿沟,直接说要追求她有那么难吗?”
范群苦笑。
“我与她,还是当朋友就好了,我很乐意当她一辈子的朋友。”
“喝!不会吧?我还以为这只是一个手段。”
“她不可能会与我回日本,我不该撩拨她后又耽误她。这不是你一直在告诫我的吗?目前能与她成为朋友,我已经很心满意足了。”他以往没有谈过感情,却深深明白感情的易放难收,何苦在女孩子最美丽的初恋上留下遗憾?
“当她是妹妹看待?”秋晏染不可思议的叫出来。
“那对她最好。”他是这么认为着。
“像那个赵痞子一样?没缘没故陪了她十五年,却只当个妹妹看待?你们男人都在想些什么呀?赵老头如果自卑于年纪太老这我是可以理解,但你呢?不会真的自卑于日本人的血统就真的却步了吧?”
他笑。
“不是自卑,而是不忍心让她与家人分离太远,小秋,你是知道如果我追求她,必然冀望可以有结果。”
“你这种心思老早就有了,可不会因为你今天拿她当朋友就可以死心。少来。”骗她那么多。
“对。所以这种痛,我不想让她也尝到。能与她成为朋友,已是我最大的幸运了。”
秋晏染突然想到什么,抓过手袋,掏出一张四寸大小的照片。“喏,从赵老头的相本中A来的照片,是去年过年时拍的。罗红不喜欢照相,能A到一张独照可以说是千辛万苦,赔了我下星期六的美好时光。”也就是说又得去赵老头那边做白工了。
他连忙接过,痴痴的看着照片中的人儿。照片中的她,穿着宝蓝色的宽毛衣,坐在靠窗的一角,盯着一盆兰花看着,浑然不觉有人捕捉到她的倩影入镜头。
“小秋,谢谢你。”他简直移不开眼了。
能看到表哥这么高兴,她也就不枉这么牺牲了。
“表哥,日本那边,非回去不可吗?有没有想过在台湾定居?”
“不行的,我爷爷年纪大了,一直希望我可以帮他几年,就算不入主公司,至少也要随时在他召唤得到的地方。我不能不理会这一切。”
“即使婚姻也是?都可以让家人因需要而安排?依照你那些堂兄弟的惯例,全部排名门千金相亲,然后结婚,结合成更大的利益团体?”她真受不了日本人大户人家的门户之见。她阿姨不就是因此而进不了川端家的大宅?虽然川端家如今已软化了,反倒是阿姨不肯步入那个大家族。但门户之见永远不会消失的。
“我并不想结婚。”在遇见罗红之前,他没有这门心思,遇见她之后,其他女子再也不能入他眼,更不可能有结婚的念头了。“我父母也不会允许我把婚姻奉送在利益上的结合。”
她拍拍胸口。
“算你脑袋清醒。我真担心你好商量的性格让你爷爷牵着走。”
“该坚持的,我从不让步,虽然我抗拒的事物不多。”他又看向照片,再舍不得转开眼。
“当你与“朋友”罗红相处愈久、认识愈深、吸引愈重时,我怀疑你可以让这份纯纯的友谊维持多久。”她又反过来道:“再有,倘若她喜欢上你了,怎么办?”
他怔住,对着照片道:
“我想,她不会喜欢上我吧。在她面前,我只是个笨拙的男人。女孩子会同情笨拙男人,却不可能会去爱上。”想到那些糗事,不免面孔又一阵赧然。
但他的笨拙让她笑了……
范群不知道该为这一点欢喜还是忧愁。
只能小心翼翼的,将她美丽的笑容收纳在记忆的宝盒中,一辈子珍藏。
朋友?如果只是朋友,哪会牵牵念念?
你的一颦一笑,都是我悸动的来处。
爱上你,若是我的宿命;
硬称朋友,便显得矫情。
朋友是一条沟,我必得跳过。
建了距离又拆了距离,别笑我反覆。
请读取我急切跳动的心——我爱你。
第五章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接送她上下课成了范群的任务。
罗绍对范群表明:他已经大四了,除了有一大堆机工实验要做之外,也要开始准备考硕士班的课程,一大堆流体力学、弹性力学已搅得他昏天暗地,于是他决定单方面中止送妹妹上学的任务。
范群再笨也明白这是罗绍刻意给他的机会,根据他数次进出罗家观察所得,罗父与罗绍挺喜欢他的来访,而其他较冷淡的三人,则是冷冷打声招呼,全然的不热络,但这并不能浇熄范群每日的喜悦。
将车子停在罗家大门前,他看了看时间,恰好在八点整,她九点有课。正要按门铃,身后却传来叫唤他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