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较于常母过份的亲切,反而方文星一直有礼而淡然。不过,这等表现在常母美化的眼中,却是典型上流人物的风范,简直跟古代的权贵没两样,太有气质了。
坐在后座的常夕汐在母亲的滔滔不绝中,只能将眼光定在窗外,没敢迎视后视镜中方文星笑弄的眼。常母几乎是钜细靡遗的告知了她这辈子所经历的每一件事,包括几岁断奶,几岁不再尿床……
母亲就是不懂什么话可以说,什么话不宜说。在陌生人面前更加要表现得体,才不会报告完身家后却被人看轻,而不是如心中所预期的让人感到亲切。
心中难免暗自遗憾,母亲的这种“亲切”,怕是一辈子也不会落在衍泽身上了……
那个她准备共度一辈子的男人。
* * *
很可惜现今牛肉场已经没落,否则纪衍泽真想介绍这位李艾春小姐前去应徵,包她大红大紫,脱得高兴,又有钱可以赚,而那些客人肯定欣赏她的衣着品味。这女人有穿与没穿基本上已无太大的不同。
要不是看中做这种粗活可以训练自己的体力耐力,让自己体能能永远保持在最佳状况,他早就不干了。天天去巴着亲密爱人把握仅剩的相处时光多好!
不过夕汐对游手好闲的人一向非常不欣赏,所以喽,他一直在工地工作,虽然赚不了几毛钱,但因为可以得到佳人煮菜送汤的殷勤款待,非常的值得。虽然他一点也不明白为什么看到他在烈日下工作,她会感动得想哭,好像他做了什么伟大的事一样。
奇怪的女人,但也令他窝心。
为了以上诸多好处,他可以忍受花痴女人三天两头来表演她自编自导的“大哥的女人”美梦。
“阿泽,我有一个同学知道你哦,你以前在『南容工专』是个很厉害的老大吔!也跟贩毒组织走得很近,那个毒贩老大甚至派了一些手下当你的手下,你有没有跟他们去交易过?你有没有吸过毒?”李艾春抖着她的巨波,兴奋不已的跟在他身后问着,也不怕烈日足以烤焦她的皮肉,晒出一大票老人班、太阳班。
工专时期?那几乎是上辈子的事了。由于他的女人非常唾弃他混黑道的行为,他也就从善如流的把那些“丰功伟业”当成毕生污点来看,提都不想再提。怎么还有一些闲杂人等在那边念念不忘?
“阿泽,你现在是不是白天以工作当掩护,晚上是咱们台北市的地下教主,统治了所有黑道人?”花痴女再度自顾自的幻想,死死的认定这名粗工必定是大人物,所以一点也不敢露出千金小姐的脾气,百般讨好。人家愈不理她,她更是大大倾迷,真是太有大哥的味道了!喔!
“滚开!”他的脾气一向不好,能容忍她到现在是因为最近心情挺不错,但耐性毕竟是有限,将一包水泥扛丢在沙土中后,他恶声吼了下。
“喂喂!你敢对李小姐无礼?好大的胆子……”工头趁机出面狗腿一番。
“要你多事!走开啦!”可惜千金小姐不领情,斥退工头后,马上笑脸相迎:“阿泽,你别生气,我知道你怕我晒伤了,所以才叫我走开,我很了解你们这种感情内敛的人都是用粗暴的口气表示关心的,我真的太感动了……”
“感动你妈的头!傍老子滚远一点,要唱歌仔戏自己去唱,少来烦老子。他妈的,懒得理你,你的大戏却愈唱愈起劲,再吵看看,老子送你一拳黑轮!”他火大地破口大骂,火爆浪子脾气重现江湖。
“你——你——终于表现出大哥的威严了……”好感动哦!李花痴当下拜倒在他的胶鞋下。
真是孰可忍孰不可忍!望着手上的砖头,直想往那女人头上砸去。还来得及付诸行动哩,身后突然传来谴责声,而且熟悉的语气令他叹息不已。
“衍泽,你怎么可以骂粗话?这么大了还改不了这个坏习惯。”常夕汐手中抱着新生儿到市区打预防针,顺道绕过来这边送点心,正好将他的粗鲁逮个正着。
“呀,你来了?怎么又有一个小表?这些小表的母亲是死到哪里去了,老要你照顾?”他不喜欢她照顾小孩。更正确一点的说,他不爱看她照顾他以外的任何人。
“胡言乱语!”她低训了声,顺便看向他出口恶言的对象,还来不及打量哩,人家对方已向她开炮火了。
“你是谁?与我的阿泽是什么关系?”李艾春尖声叫问。
“她的”阿泽?什么意思?
她眨了眨眼。
“你们——”
“什么也没有,她是那个花痴。”他在她耳边解释,一手搂住她腰到阴凉的地方。“今天带什么点心给我?”
“小笼包。”
“真好。”他本欲偷香,但她怀中那名笨小孩太过碍事,让他身体感受不到温香软玉不说,连亲吻也没得亲。“这小表是男的还是女的?”他不善的瞄着,无法忍受小表的大头正枕在她胸脯上,分享了他的福利。
“是男的,怎么了?”
“这么小就这么好色还得了。”他抬起脏污的大手探入背儿袋中,企图让小娃娃的睡姿由趴式改成仰天式。
“哎呀!做什么,别乱来!”她连忙拍开他的手,面孔不由自主红了起来。
“你——你居然没给我穿内衣!”他发现了,低吼了出来。
“拜托!”她伸手捂住他的大嘴巴,向四方神佛乞求他们身边没有闲杂人等在偷听。
“这小子我来抱,你马上去买来穿上。”蛮性一发作,他根本是用扯的将小孩由她身上扯下来。小娃娃被扰醒,哇哇大哭了起来。
“你发什么疯!我有穿衬衣,天哪!我怎么在光天化日之下与你谈这个!小孩还我,你想吓死他吗?”他抱小孩的方式与拎一条鱼差不多,只以一根手指勾住背袋的上端,将小孩提得高高的。
“不还,他是男的。”他左看右看,看到工头立于花痴女的后方,扯喉叫道:“喂,我今天就做到这里了,工钱随便你算,我下班了。”
没有常夕汐抗议的机会,花痴女伸出十指利爪叫道:
“你这臭女人给我站住!如果你敢抢我的男人,我会让你死得很难看,别想逃!”大姊头的架式一摆,看来颇有派头。
这个女人恐怕病得不轻,但常夕汐仍试着与她讲明白:“对不起,这位小姐,我想你弄错了,衍泽是我的未婚夫,不是你的男人。”
“我喜欢你这么说。”他插嘴。
“你这个土包子,你知道他是谁吗?不是你这种平凡人可以配得上的!他是一个老大,以前在工专时就有“地下总司令”的绰号,横扫千军,万夫莫敌……”
“她说的人是你吗?”常夕汐没有打断花痴的说书时间,悄声问着身边的男人。既然他不肯将孩子还她,她只得教他抱孩子的手势。
“你听她在放屁,我是谁你还不清楚吗?还需要她来乱掰?”基本上他一点儿也不想让她知道他在五专时期的生活有多么刺激。
“她——很喜欢你?”亲眼见到他有爱慕者,心口才真实感到醋味。即使对方条件不好,他也不会动心什么的,但属于女人家的心眼依旧会有些微的疙瘩。
“才怪,只要是叫『老大』的男人她都爱。咱们走。”他搂住她腰转身走开了去。
“喂——”李艾春尖叫着追上来,但有一坨不明物体砸中她脸,让她吃了一嘴,脏了一脸。
纪衍泽在常夕汐没能察觉的情况下,往后踢去一腿沙,止住白痴女人的叫嚣,谅她也不敢再追上来。他微微一笑,走人也。
* * *
带男人回来过夜,是常夕汐想都未曾想过的事,不过当纪衍泽存心做某些事时,是容不得她抗拒的。
他辞去了建设公司的工作,主要是在不能动手打人的情况下,想远离花痴的纠缠,只有走人一途。然后他便收拾了细软,离开工寮,大剌剌的在她这边栖身,也不管她住的宿舍只有女性进驻,男宾止步的。
今天是星期日,但她仍有工作得做,不能把大好时光浪费在浓情蜜意上,虽然这种属于恋人的亲密感觉好得令人沉溺。
“再陪我睡。”他惺忪的半睁眼,搂住她欲起身的柔躯,满是胡渣的脸埋在她背上。
“不行,我与理事长有事要谈,趁现在还有点时间,我做早餐给你吃。”
“嗯。”摸了摸自己咕噜直叫的肚子,他也起身不再贪睡。“这几天我会去找房子,再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缺临时工。”
“如果明年你就要去大陆了,剩这几个月倒不如用来充实自己。虽然说你的朋友有商业头脑,不怕创业失败,但如果你能趁此修一些学分,建立一些商业的概念,日后就不会摸索得那么辛苦。”
“再说啦。”他对读书又没兴趣,许多事亲身体验了不就会了吗?眼前他只想好好与她过一段甜蜜的日子,其他全不是重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