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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是因为这样我才要去江南。」凌易理所当然的说。

  「你要去江南?」

  「对,所以我才找你来嘛!」凌易朝他眨眨眼,「一会儿我会交代帐房,我不在的时候就将那些帐簿交到你那里。」

  「啥?我、我、我这里?」大惊失色之下,裴安阳竟连人带椅摔了个人仰马翻。

  「我说米虫裴大公子,你可忘了自己还有一个身分──凌记的二当家!」凌易没好气道。

  「我、我哪会忘啊~~」裴安阳打哈哈,「小的我一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绝不让凌记在大当家你离开的时候倒闭。」

  倒了凌记,他要去哪里拿大把大把银子逍遥快活呢?冲着这原因,他拚了一条小命也要使劲撑住啊!

  「对了,你去江南做什么?」裴安阳终于想起自己该问问他去江南的目的。

  「你不是说我们凌记织染行争不过那些老字号商家吗?」

  「本来就是。」

  「江南既然号称是织染之乡,必定会有民间高手隐身其中。」

  「话虽说得不错,可是你在江南人生地不熟的,天大地广外加没线索,就算有民间高手在,你也无从找起啊!再说,就算真有所谓的民间高手,不早被其他商号请了去,哪还轮得到你这个外来人掺一脚。」

  「有钱能使鬼推磨,我就不信这世上有用钱买不到的东西。」裴安阳的一堆借口,招来凌易的狠狠一瞪。

  「好好好,算我怕了你。」裴安阳举起双手做投降状,「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明天就走。」

  「你就放心的去吧!京里的事一切有我。」看出他心意已决,裴安阳只得承诺道。

  「嗯。」凌易点点头。

  「咦?这是什么?」裴安阳忽然瞥见他的腰带褶里似有绚丽光影一闪即逝,想伸手去碰。

  「喂,你别毛手毛脚的……」

  凌易才要拍开他的大毛手,却已晚了一步,本就脆弱的丝绳被这一扯断成了两截,一个精致的小东西掉到地上。

  那是──荷包?!

  裴安阳眼睛一亮。

  「都叫你别乱碰了,你还──」凌易第一时间拣起那荷包,爱惜的拍去上面沾染的灰尘。

  「你该不会是和哪家闺女私订终身了吧?!」兴奋之下,裴安阳一阵急吼怪叫的。

  「你才和鬼私订终身了咧!」他没好气的回。

  「呸呸呸,童言无忌、童言无忌。」裴安阳大为紧张,边朝四面拜了拜,边用口水消毒。

  「安阳,你别在意我的话,我没有恶意的。」见他这么紧张,凌易不禁有些内疚。

  「我当然知道。」这回轮到裴安阳趾高气扬了。

  「你也过来看看。」凌易将荷包轻轻搁在桌上。

  「我的眼睛很好,站在这里就可以看得清楚了。」裴安阳打了个寒噤,拒绝靠近。

  明眼人──比如他,一眼就能看出这荷包至少有二十几年的历史了,恐怕当年那绣荷包的妙龄少女,也已变成了鸡皮鹤发的老妪了。这些年战争纷乱,说不定那绣荷包的主人早就不在人世了呢!

  想到这,裴安阳又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这是前明宫中之物,我花了大把银子才弄到手。」凌易小心翼翼的打开荷包,指着隐秘的角落道:「这里还有字呢!我认得这是前明织造府的专用印记,还有工匠的姓氏和籍贯。」

  按照前明的规定,织造匠人会将姓氏和籍贯等留在所制物品的隐秘处,一旦品质发生问题时,就会根据所留资料找到相关人等严惩。

  裴安阳凑过去一看,果然在那上面发现一个小小的「薛」字,还有「织里」二字。更让他惊讶的是,这荷包上的精致花纹居然不是用绣的,而是用染的!

  虽然经过几十年的岁月,四面边角都有些磨损了,可是荷包的颜色不但没有因此而黯淡,甚至比在现今市面上看到的那些织物还要亮丽许多。

  「这是……」像要验证自己的眼睛没有看错似的,裴安阳不自觉的伸手摸了摸荷包的表面。

  「这就是我要去江南的原因。」凌易踌躇满志,「我已经打听过了,这个姓薛的染匠并没有被现在的江南三织造收编。」

  只要能找到这名染匠,就等于找到一棵屹立不摇的摇钱树……哈哈哈~~他已迫不及待想看见他的凌记织染行凌驾同行之上的风光景象了。

  「可、可是……」裴安阳迟疑着不知该不该说。

  难道凌易就没想过这名染匠没被收编的原因,很可能是已经死在战乱里了吗?裴安阳很想提醒他这点,可看凌易那兴奋的样子,又不忍心泼他冷水。

  「我已经等不及了!」凌易越想越激动,跑到门口冲着外面叫道:「通宝,准备行李,我们马上出发去江南!」

  「是,爷!」院子那头传来他的贴身小厮钱通宝的应答声。

  「你不觉得这么做有些……」鲁莽吗?裴安阳还想劝他,却发觉背后有一阵风卷走。

  算了……他决定了,今晚就到春风楼的春暖姑娘那儿歇一宿,就当是自己受苦受难前最后的狂欢吧!

  另一边,凌易已带着他的小荷包和他的贴身小厮,踏上前往江南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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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湖州府,织里。

  宁静的午后,秋日的暖阳照在农家小院里,散发出一种慵懒的味道。秋风吹送,晒在后院竹竿上的各色彩布随风飘扬,煞是好看。

  茅草搭成的简易草棚里燃烧着柴禾,柴禾上依次架着几口大缸,藤黄、大红、靛蓝……各色染料热气腾腾的,将草棚里──不,将整个小院笼罩在混合着染料清香的独特雾气里。

  染匠们都知道,配方和温度是能否染好色的关键。如果配方不对,色泽就会龌龊难看;如果温度不对,就可能出现偏色、掉色的现象,更严重的甚至连颜色都染不上。

  染料的配方尚有大家公认的方子,而如何掌控好温度,就全看匠人们各自的手艺了。

  薛紫染习惯的用一块青棉布包住满头青丝,在热腾腾的染缸前来回巡视着。她摸摸这个、探探那个,不时俯下身抽掉几根柴禾或添上几根,又用大木棍搅拌缸里的布匹和染料。

  身为前明织造府首席染匠的独生女,她已将父亲的手艺学得差不多了,也因此,薛老爹才放心的出门去赶集。

  虽然已是秋初,可是同时燃烧着好几堆火的草棚里,温度仍不下于酷暑。紫染柔和的小脸上不时有汗珠滚落,随手一擦就渲染成一条条不规则的颜色,五彩斑斓,好像将天上的彩虹请进了草棚里。

  金色的阳光穿透茅草顶的缝隙,为简陋的草棚增添了几分艳色,投射在紫染脸上,彷佛为沾着染料的清秀小脸镀上一层金。

  咦?这缸里的绿色不若往日的纯正,看样子爹的眼睛没以前那么好了。

  薛紫染一边想着补救的法子,一边又担心爹那双一熬夜就止不住流泪的眼睛。

  「紫染,你爹他人呢?」蓦的,篱笆外传来村东花大婶的大嗓门。

  「爹赶集去了。大婶,妳进来坐坐吧!」紫染招呼道。

  「那还真是不巧。」花大婶推开篱笆门,走进干净整洁的小院里。

  「桌上有新泡的茶,还有些早上做的小点,大婶若不嫌弃就吃点吧!」染布正到关键时刻,紫染的手脚忙碌着,嘴里仍殷勤的招呼。

  「妳这孩子就是手勤嘴甜,哪个男人娶了妳可真是天大的福分啊~~唉!可惜我家福儿没福气娶妳。」花大婶边喝茶吃点心,还得边说话,嘴巴没一刻是停下的。

  「花大婶说笑了,大伙儿都在说花大婶家娶了个仙女似的媳妇儿呢!」薛紫染柔柔的道。

  「什么仙女!我看这娶回家的不是媳妇儿,而是尊菩萨哪!使不得拍不得,咱还得供在神龛上呢!唉~~我这也是命苦,守寡一辈子,临到老了还得服侍儿媳妇。」花大婶作势擦擦眼泪。

  「其实福嫂子的心地很好,再说,她不是才给福哥添了个白白胖胖的小小子吗?」

  「呵呵!我家蛋蛋长得可好了,大大的眼珠子、白白胖胖的小身子……可真是人见人爱啊!」一提起金孙,花大婶就滔滔不绝,全然不管同样的话她已说过几百遍了。

  「大婶说的是……嗯嗯……」紫染手上正忙着,也没留神去听她的闲聊,只在嘴里不时的虚应几声。

  「哎哟!瞧我就只顾着吃,居然将正事给忘了。」花大婶假装要打自己的嘴巴。

  「哦……嗯……」

  「这次我是来给妳做媒的。」

  乡下地方也没太多的规矩,往往一个家总共里外两间屋子,中间只隔着扇破门或一块薄薄的布帘。每每媒人在外间说亲,大闺女就坐在内间「偷听」,有机会还能「偷看」到小伙子本人哩!

  所以,花大婶看薛老爹不在,径自就向紫染说亲也是正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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