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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应滕德淡淡一瞟,下了结论:“你买太大了。”

  “钻石就是要越大越好,这样才能彰显身价。”

  “我是说,戒围太大了,戴起来松松垮垮的,不合适。”他挑眉觑她,没忽略她的耳垂及颈上都配有同一套钻饰,猜想是她今天上街采购的战利品。

  “因为不是为我量身订做的。”她从牙缝中逸出低狺,“你不觉得这戒指的设计看来很眼熟吗?”

  “不觉得。”他对珠宝没多大兴趣及研究。

  也是,一个大老板要送首饰给情妇,犯不着自己去挑选,交代秘书去办就行。君清晏磨牙怒忖着。好,跟她玩起见招拆招的把戏,那么轮到她再出招了。

  “老公,我今天看了一首短诗,诗意很美噢,我念给你听。”她握着他的手,驱使他落箸在玫瑰水饺上,又很殷勤地送到他唇边,见他将那堆玫瑰花瓣吃下肚,她心里才略略平静。

  “独卧,我的黑发。散乱,我渴望那最初梳理它的人。”君清晏很故意很故意地轻声慢吟,眼神紧锁在应滕德脸上,非得瞧出一丝端倪。

  应滕德眉结越揪越深。

  哼哼,察觉不对劲了吧——

  “这饺子是将整朵玫瑰花苞当馅?!”生吃花瓣才是他皱眉的主因。

  “好吃吗?”

  “你可以自己尝尝。”

  “这整桌的玫瑰料理我吃不起,当然是拿来孝敬出钱的冤大头。”蜜糖似的甜笑底下挟带零下十度的冷哼。

  应滕德不傻,自然听出她句中的讽刺。那个“冤大头”不做第二人想,他应滕德荣登宝座,只是这个头衔扣得他一头雾水。

  “你是说,玫瑰花是我花钱买的?”

  “你说呢?”

  “我说,我这辈子没买过花,连枝康乃馨也不曾。”

  君清晏撇嘴冷笑,“那可真奇怪,我今天就收到一束‘滕德’送来的粉红玫瑰和整组首饰,上头还附了腻死人的肉麻话。”

  她缓缓从衬衫口袋抽出那张随花附上的红色爱心小卡,啪的一声拍击在应滕德前方桌上。

  她的手掌没栘开,以致于应滕德无法看到卡片中的字。

  她原想等应滕德自己先招的,岂知他完全没反应,结果捺不住性子的输家仍是她。

  “应滕德,你好样的!有种偷吃还敢不擦嘴?!不擦嘴就算了,你还偷吃到连花都会送错!怎么?情妇太多,多到你分辨不清东南西北了?!”

  应滕德索性放下筷子,与她面对面,“我不想吵这种语焉不详的架,要定罪也得先宣判罪状。”

  她轻喝一声:“要罪状,好,给你!”嫩掌一翻,艳红的小卡瞬间升格成了判决书。

  应滕德深邃似海的眸子闪了闪,不发一语,只是好专注地盯着红色卡片。

  “我给你时间解释。”够理性了吧!

  等了良久,应滕德还是没有向她解释的迹象,在她眼中看来,他的反应叫“默认”!

  “无话可说了?!”虚伪的笑容从她脸上消失,那些等待他回来时所建构出的冷静又全教她抛掷脑后,她让嫉妒的怒焰给烧得无法多做思考,她不是火爆,她只是理性用罄罢了!

  “你没话说了?很好,现在轮到我说——”

  她取下手指上原本就不属于她的钻石戒指,抛丢在红色卡片上头。

  “亲爱的老公,我们离婚吧。”

  第六章

  “离婚?”

  简品惇身兼应氏委任律师、应滕德国中死敌、高中死党、大学拜把、军中同袍及隔壁邻居等等多种身分,三不五时被应滕德拖出来陪酒侍寝——陪他喝酒,醉了两人便窝在同张床上昏睡——是天经地义的朋友道义。

  不过现在他身处医院,眼睛受到的伤能不能痊愈都还是个问题,应膝德这个探病的好友不安慰他便罢,还寻求他这个重伤病患为他分担家庭烦恼?

  简品惇双眼被绷带缠裹,无法尽览应滕德此时脸上的表情,但从他提到“离婚”两字的嫌恶语调就知道他的不甘愿。

  “这已经不是新鲜事了,你们夫妇俩比放羊的孩子还要会撒谎,提离婚就好比在喊‘我饿了’一样,像句无意义的口头禅,你们不烦,我这个听众都嫌烦咧。而且如果我没记错,今天是你与嫂子迈入第三个年头的结婚纪念日。”怎么每次一到纪念日,这对宝贝夫妻就会吵得更凶?

  自从三年前君清晏提出头一回的离婚宣言之后,原先井水不犯河水的假象破灭,两人理所当然地相敬如冰了起来。

  好,相敬如冰就该沉默冷战,视对方为死敌,要不,就是当对方是粒碍眼的灰尘,眼不见为净,可偏偏他们相敬如冰到还有空闲火爆地争吵离不离婚这件芝麻小事,看来他们夫妻俩还有交恶的空间。

  “你回去跟小嫂子说,要离婚也得等我出院,我非常想赚你们这笔离婚的律师费。‘两愿离婚’当然是不用透过律师或代书,不过遇到一方要离、一方不离的‘裁判离婚’及赡养费的纠纷时,我想,她会需要我出面协助,必要时我还可以提供两名证人代为出力签名。”简品惇坐在病床上,啃着自家妹子中午送来的五爪大苹果。

  应滕德沉声道:“我不会离婚。”

  碍于眼伤,简品惇没办法朝应滕德翻个白眼,故而作罢,“你们夫妻俩真像小孩子,一个吵著‘我要离婚’,一个又嚷著‘我不会离婚’,换句新词吧,例如‘好,我签字’之类的,如何?”

  “我不会离婚!”应滕德语气加重。

  简品惇浅叹一声,觉得受伤的左眼又开始隐隐作痛,这股抽颤的疼痛还直窜向他的太阳穴。

  “既然不想离婚,你又为什么要做出让她急于想离婚的事?”即便他的眼前是一片黑幕,双耳听觉却越发敏锐。嗯……这细微的声音,是应滕德摸上胸前口袋的烟盒。

  果然,打火机的声音响起,接着便是吁叹似的吐烟声。

  “那件事……不是我做的。”

  “那就向她解释呀。”龟龟毛毛的算什么男子汉?

  “解释什么?解释我是遭人设计,而且设计我的人还是‘他’?”

  “是他?”简品惇的眉峰挑动成惊讶状。

  应滕德点点头,想起简品惇暂失视力才又简单应了应声。

  “但你又何尝甘心让一桩费尽思量才得到的婚姻就此打入十八层地狱,不得翻身?”虽然不想贬低自己的身分,可是筒品惇真的觉得自己是应滕德肚子里的——蛔虫,唉。

  “所以我不会放手。”

  他不会轻易放开这段用了“为商必奸”的手段半强迫、半屈就才得到的姻缘,即使貌合神离、即使冷眼相对,他也不会松开那双与他套上婚戒的柔荑。

  “不肯和她说清楚以解心结,又不愿放手让她恢复单身,这场怨偶的戏码还得再拖十几二十年,你自己节哀顺变。”简品惇已经不想浪费唇舌,直接抛下结论,一方面也哀怨起自己误交匪类。“应大少爷,你到底是来探病还是来做心理咨询的?”从踏进病房到现在,问都没问过他的病情,就算是虚情假意也好嘛,真是没有兄弟情谊。

  “探病吧。”

  “虽然你用的是疑问句,但好歹还是选到了正确解答。”值得原谅。

  应滕德拈熄了香烟,“你的左眼还好吧?”

  “还没瞎。”但恐怕也快了。

  “不是只伤了一只眼吗?怎么两眼全包起来了?”

  “不要用‘只伤了一只眼’这种句子,听起来好像你对单数颇有微词,巴不得我两眼全盲似的。”简品惇嘴里抱怨,唇瓣却微微掀扬。认识应滕德也非一天、两天的事,他知道应滕德这短短几句话已经太仁至义尽了。“双眼全包起来是因为医生建议我近期之内别急着增加右眼的负担,反正以后有的是机会。”只要他的左眼确定没救,他的右眼就得当两眼用了。

  应滕德扯扯笑,“反正你将住院当度假,况且不是还有个女人任劳任怨地照料你?”视线瞟向病房门外,有条人影守在外头,不时悄悄探进鬼祟小脸。

  简品惇随着应滕德的暗喻而将脸偏向门扉方向,纱布的遮掩让他仍旧无法瞧见那个每天勤往医院跑,送花送汤送补品,有时更只是想来看看他有没有踢被的女人。

  “那女人是谁?我记得你妹不是长这副模样,什么时候你身边冒出一个……这样的女人?”

  简品惇还是没转回脸,淡淡应道:“我就是因为她而赔上左眼。”

  门缝后的女人因这句话而变得内疚,她缓缓退离到病房五十公尺外去反省忏悔外加面壁思过。

  “故意说给她听的?”应滕德眉峰一挑。

  “对,她越是自责越是对我言听计从,我也越能予取予求。”邪恶的笑弧在简品惇唇畔浮现,他在医院这段日子无聊到发慌,幸好有那女人提供无限娱乐以解郁闷。

  “什么时候你也开始玩起心机?”

  “跟应大少爷您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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