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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姊,你是不是瘦了?」花盼春一摸到大姊的手腕,一对秀气的柳眉都快打成死结了。

  瞧她摸到了什么?一根竹竿?!

  「有吗?」花迎春摸着肚子。她觉得他每天每天都有成长呀,现在他还有动了呢,开始会踢她了,第一次胎动还吓着她,她手足无措的以为肚里的他发生什么事,她想问人,却又找不到人能问,她不敢去看大夫,就怕被熟人见到,她躲在房里害怕地哭了,以为自己就要失去孩子,直到第二次胎动、第三次胎动,她才知道,是她的心肝宝贝在和她打招呼呢。

  花盼春将大姊的手逮放在她脸颊,要她自己摸看看。「你的脸整个变尖细了。」

  「那真好,我一直觉得我的脸大哩,尖细一点好看。」花迎春嘻嘻哈哈,拍拍自己的两颊。

  「你到底有没有在吃饭呀?!你是孕妇耶!孕妇是全天底下最有资格变胖的人!」

  「有啦,我都有吃,说什么我都不会饿到心肝宝贝的,不信你找宝叔叔替我作证。」花迎春举手发誓。

  花盼春知道她疼小孩,也相信她就算不饿也会为了孩子顿顿都吃,可是她真的觉得大姊的脸庞明显削瘦下来。

  「养分全给了孩子,你自己倒好,半点都没吸收到,别孩子还没生下来,你反而变成一具骷髅。」

  「不要在孩子面前胡说八道。」花迎春护着肚,赏了花盼春一记白眼,又低头对肚子里的孩子笑说:「姨嘴坏,别听她乱讲。你要好好长大,娘盼着你出世呢。」幸福光采洋溢。

  「姊,发生什么事了?」花盼春问得直接。慧黠如她,不会没发觉大姊的反常。

  没错,大姊一如往常守着饭馆、一如往常工作、一如往常夜里埋首写着文笔不流畅故事不精采的稿子,可她就是觉得大姊变得不太一样,她好像为了要让人放心,努力表现出坚强;为了让大伙以为她开心,努力笑得更灿烂;为了逃避,所以努力让自己很忙,就连现在她这个辣子这么直言逼间,她都还只是笑,然后耸肩,拨头发,最后双手回到腹间轻轻摸抚。

  「发生什么事了?」花迎春还反问妹妹,仿佛妹妹问了她一个多奇怪的问题。

  「你怎么了?」花盼春再问。

  「我怎么了?」花迎春再反问,还回了她一记憨笑。

  「你不要一直学我问!你回答我!」花盼春吼她。

  「我没事呀,我好,心肝宝贝也好,我不知道你在问什么,我怎么答呀?」花迎春宠溺地摸摸花盼春的发,一点也不在意妹妹对她的不礼貌顶撞,满脸散发母性光辉。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看起来像什么?」

  「像什么?」美丽的孕妇?可口的孕妇?诱人的孕妇?

  「一具活尸!」

  花迎春皱眉,「盼春,你说话好难听,不要教坏我的心肝宝贝。」一会儿骷髅一会儿活尸?真是口无遮拦。

  「哪里难听了?《幽魂淫艳乐无穷》里那个在棺材产子的女鬼根本就是按照你的模样量身订作的!飘过来——我的心肝……飘过去——我的宝贝……飘左边——我的心肝……飘右边——我的宝贝……你除了多她一口气之外,哪里不像了?!」

  花迎春不说话,只是低头,被骂得很像做错事的小孩。

  「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了?!」花盼春再给她最后一次坦白的机会。

  花迎春沉默得有点久——

  「我不知道。只是突然好想做些什么,送菜也好、洗碗也好、擦地也好,就是好想做事,一停下来,我就不知道怎么办……」她说着,又拿着抹布在抹最靠近自己的那张桌面。

  「你给我停手!」花盼春抢走那条抹布,花迎春想拿回来,但是被花盼春眯眸瞪得缩回手。「你现在脑子里浮现了什么?」

  「呀?」

  「就是现在,你在想什么?」

  花迎春抿嘴,「……严虑。」

  手一停下来,她没办法假借忙碌来忘却他,他在她的脑海里出现,冰冷冷地看着她,一直一直重复而坚定地告诉她,他不爱她、他讨厌她、他要休掉她。

  「果然又是那家伙。他说了什么伤你的话?这是做了什么伤你的事?」

  「那都不重要,我和他没有关系了。」花迎春不想再谈,走向角落去拿竹帚,要将方才扫过的地再扫一次。

  「既然没有关系,你为什么要害怕得一直让自己忙碌?」花盼春抢走她的竹帚。

  花迎春转身去柜台拿算盘拨,佯装自己算帐算得好忙好忙,花盼春又抢去算盘;花迎春改拿帐本死盯着,妄想多看几眼后,上头会自动跳出好多笔进帐,花盼春不让她如愿,夺去破帐本,花迎春干脆去排桌椅。

  花盼春气呼呼地擦腰看着花迎春装忙,她美眸一瞟,不再追着花迎春问,干脆自己去搜花迎春的房间还比较快。

  她那份破稿里通常都会清清楚楚写下她和严虑的一点一滴——虽然大姊不承认,但那份破稿压根就是她的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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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谷月惟眼角边挂着眼泪要掉不掉,晶莹剔透地悬在睫上,她咬着发红的小嘴,时而停顿,当她不说话时,她会悄悄扬眸看着不远处正在绘景的严虑,她停顿太久时,严虑才会出声。

  「接着说。」

  谷月惟颤了颤,听话地接下去,「她手被炭火烫着,很疼很疼,可是想到夫君吃下她熬的汤,一定会眉开眼笑,所以这样想时,她就觉得一点也不痛了。」她又停下来,想着那时舅妈是如何说着这个故事,她只记得舅妈边说还边哭,一边抹眼泪一边说书说得犹如身历其境。

  呀,想到了。「可是坏丈夫不但没有感动、没有感谢,还叫她滚开。」

  没错,他说过要她滚,还喝令她不要防碍他办正事,然后他便出门了。严虑记起这一回事,那时工地发生了灾难,几块大石压倒下来,工人三死五伤,他口气是急又冲了些,而她啥事都不清不楚,只一心端着热汤要给他喝,那时她的笑脸迎人,他竟然没有印象。

  「接下来有两天舅妈没说故事。」

  「哦?」严虑正好画完一景,搁下笔。

  「舅妈说小娘子还在哭,到现在眼泪还没停,所以没空发展新故事。」

  严虑沉默不语。如果他好声好气跟她说明事情轻重,她不会死缠着要他喝汤,说不定反倒催促着要他赶紧出门去查看工地,而他不但没说,还冷颜撇下她,所以她的眼泪无法停下。

  「那坏丈夫真是太差劲了。」严虑自嘲道。

  「舅妈也是这样说的……」谷月惟不明白为何舅舅向娘亲「借」了她来,就只是要听她说故事——说舅妈提过的故事——她平时连话都不太说得清楚明白,说书的精采程度还比舅妈差,舅舅为什么要找她来说故事呢?而且还一连听了好几天。

  「哭完了两天,她又说了什么?」

  谷月惟想了想,她脑子里的故事只有片段片段,所以只能挑记忆最深——也就是花迎春说得最激动的桥段。

  「还有一回,坏丈夫生辰,小娘子要替他作寿,她早上还特别跟坏丈夫说要他晚上早点回来,坏丈夫也允诺她了,小娘子高高兴兴准备了整整一天,可是坏丈夫没有回来,她等了一整夜,一直到隔日早上,他都没有回来。」

  「坏丈夫和朋友去庆祝完工,喝醉了,在朋友家借住一宿。」

  「咦?舅、舅舅,你也知道这个故事吗?」

  他何止知道,他根本就是故事里的人物。

  严虑对外甥女轻轻摇头,再问:「小娘子又哭了吗?」

  「舅妈没说,她只说小娘子整夜都担心坏丈夫的安危,提心吊胆的,坏丈夫回来却连句抱歉都没有,她将要送坏丈夫的生辰礼物烧掉了,烧完的灰还拿去包成包子给坏丈夫吃。」

  难怪他觉得有天的包子馅味道奇怪,她还骗他说是新口味,要他多吃几个。

  「再接下来的故事呢?」

  这回换谷月惟摇头,睫上的眼泪落下,「接下来,舅妈就走掉了……」一方面她有些难过,她喜欢舅妈,因为舅妈是那么有耐心地让她不害怕她,接近她,陪她玩,陪她说话;一方面则是她害怕舅舅对这个话题会生怒,毕竟娘亲总是在她面前说舅舅有多讨厌提及舅妈的离开。

  严虑不再说话,似乎低声叹气。

  「舅、舅舅,你不要叹气,故事虽然还没有说完,但是结局一定是好的,我听过的故事都是这样的……」谷月惟以为严虑是因为没能听完故事而叹气,笨拙地想安慰人,「小娘子那么爱坏丈夫,坏丈夫一定会被她感动的,也会爱她的。」

  对一个孩子而言,故事圆满是天经地义的事。

  「爱……吗?」

  听着谷月惟在说故事,任何一个人也都知道小娘子是深爱坏丈夫的。为什么呢?他对她又不体贴也不爱怜,她为什么爱他?他有什么值得她爱的?而他竟然迟钝地没察觉到她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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