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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2 页

 

  送走了忐忑不安的大姊,花盼春拿出一叠纸,挽着袖,优雅磨墨,执笔正准备写下灵思泉涌的故事桥段,屋外三子却领着一名陌生的工人进来。

  「二姑娘,这位是严公子派来的人。」

  「哦?」

  那名工人眼光完全不敢直视花盼春,他的人生中很少见到那么好看的姑娘家,羞得哩。

  「有事?」花盼春问他。

  那名工人扭扭捏捏地绞着指,花盼春等了许久没听见他说话,只看到唇儿蠕呀蠕的,她不怎么有耐心,「你大声点。」

  「严、严哥要我来说一声,等会工地要炸大石……会很大声,你不要吓到了……」

  花盼春微愣地挑眉,忽而会意地笑了。

  原来有人还是很细心体贴的嘛,就担心炸大石的轰隆巨响会吓坏了某人。虽然嘴上说不出什么甜言蜜语,但实际行动还是有的。

  她终于可以不用劳动双耳,天天听某人哭诉严虑这样这样、又指控严虑那样那样……呀,耳根子清净的美好日子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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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迎春在工地外探头探脑,踌躇犹豫。

  该怎么开口问他呢?

  ——严虑,你是真心想再娶我一次吗?

  不好不好,太直接了。

  ——严虑,关于你昨夜的提议,我愿意愿意很愿意!

  不成不成,太猴急了,好似她饥渴了多久一样。

  ——严虑,我们成亲吧!

  呃……这个猴急的程度有比刚刚那个好到哪儿去吗?

  「不管了,跨出第一步吧!见着他的脸,我—定会想到该怎么说的。」花迎春用力吸气,吸得饱饱的,绣鞋踩进工地,带些不安的眸子四处寻找严虑的身影。

  说也奇怪,偌大的工地竟然不见半个人影,全上哪儿去偷懒了?

  花迎春小心翼翼跨过一些凿具及木材石块,除了绣鞋踩在地上发出的沙沙声外,她隐约还听见了「滋——滋——」的怪声,可她放眼望去周遭没人,这声音是从何而来?

  花迎春太专注于搜寻怪声的来源,忽略了脚下,她踩着了一块食指长短的圆木,身子绊得踉跄,她护着肚,一手急呼呼撑住地面才免于跌个四平,她拍胸口庆幸吁叹,突然间仍撑在地上的小指头一烫,她哎呀疼叫地收回手,以为是让木钉或虫子给蝥上一口,定睛去瞧才看到小小的火花正快速奔驰着。

  那好像是……引线?

  她立刻也看到引线的远端连接的是什么东西!

  炸药!

  花迎春刷白了脸,掉头往工地外跑——她跑得快不过引线,那小小火花点燃了火药。

  爆炸巨响是一瞬间的事,她被震飞开来,双耳剧痛得完全听不见任何声音,大大小小的碎石像一阵骤雨随着火药喷溅开来,好久好久未曾停歇,可是半颗也没砸在她身上。

  强忍着耳痛,花迎春睁开眼,视线里尽是沙尘,连呼吸都好呛人。石雨还在持续,落在她身旁,有的只有铜板大,有的像拳儿大,更有的比人的脑袋还大,她背上……好像也压了颗巨石,沉沉的、罕牢的、紧紧的贴着她,她迷蒙看见自己的手背,明明有块碗大的石儿狠狠砸下,她却一点也不觉疼痛,明明有黏稠的血流下来,却不疼的……

  因为她的手背上盖着另外一只更大更厚实的手掌,完整包覆住她,保护住她。

  不单单只有那只手,花迎春看清楚伏护在她身上的人,她心慌想伸手去替他挡落石,双手却被大掌压按住,不容她妄动。

  「严虑……」花迎春哭了,哑唤着他。她的耳仍痛着,听不到自己有没有发出声音,她只能一遍又一遍唤着……

  不知过了多久,一切归于平静,碎石和沙尘落定,周遭人声嘈杂起来。

  「严哥!」

  「严师傅!」

  花迎春知道有人在搬压在他们身上的碎石。

  对,快一点!快一点救他!她好想看看他的情况……他怎么样了?在火药炸开的瞬间,他冲出来抱住她,以宽背为她挡下所有冲击及危机,她除了双耳刺痛外几乎毫发无伤,严虑全替她挡下来了……

  她与他被压在石砾堆里等待救援,直到身上落石全被搬尽仿佛过了好几个时刻的遥久,工人们要挪动伤势严重的严虑时,却无法将他从花迎春身上搬起,他双掌紧握在花迎春手上,即使昏迷过去仍不放开手,工人们试图扳开他的十指却失败。

  花迎春被湿濡的鲜血给吓得直啜泣,又见严虑这般,她完全止不住眼泪,帮着工人们想挣脱严虑的箝握,同样徒劳无功,她忍不住嚷叫,「严虑,你放手,快放手!你伤得很重呀……」

  不行,扳不开。严虑已失去意识,却握得恁紧。

  花迎春鼻一酸,想起他护她的心意,想骂他呆又想抱住他哭——

  「严虑,我没事了……你瞧,我没事了,我半点伤也没有,身上连条刮痕也看不见,我没事,真的……没事……」花迎春一边说,一边慢慢抽回覆在他掌心下的拳儿,竟奇迹般地轻易抽出。

  听见她说没事,所以他安心了,所以他才甘愿松了手吗?

  花迎春狼狈地自他身下钻出,什么也无暇去管,她的腹间发出尖锐的痛,那不重要,她牙一咬便强忍了下来;她的耳朵还回响着炸声余音,再听不见其他,那也不重要,她看见严虑灰衫背部全是血与沙,还有几块尖锐些的碎石是插在他身上的!

  腥血的味道让她想吐,胃又是酸又是痛,翻搅不已,她勉力咽下,根本不敢想像灰衫底下是怎生的血肉模糊!

  「严虑——」

  「花姑娘,你真的没事吗?没事就让一让,快!那块大木板先拿过来!」

  花迎春被挤到一旁,几名工人搬来工地一角的大木板将严虑搬上去,吆喝一声,四人扛起大木板,脚程飞快地将严虑送往大夫那儿抢救。

  花迎春怔仲了几个眨眼的时间,微微喘气,扶抚着腰腹将自己撑起来,一步比一步更艰难地随着严虑被送走的方向跟去。

  严虑……

  「花姑娘,你要不要也躺块木板,我们找几个兄弟一块抬你去看大夫?」留在原地的几名工人见花迎春蹒跚颠躀,伸手要去扶她,她却没停步。她的听觉还没完全恢复,听不见工人的关心,她只一心要去看严虑的伤势。

  他看起来好糟好糟……

  当花迎春扶墙扶地来到范家药铺里,严虑已经被人打包好,卧伏地安置在药铺后室的榻上。他身上缠着无数层的纱布,纱布间透着些红红绿绿,红的是血,绿的是药。

  「他要不要紧?」花迎春随手捉住屋里一个人便慌问。

  「伤得很重,但命是保住了。」至于骨头断几根,背上的肉被削掉几层,火药爆破的烧伤还有拔掉多少颗尖石所留下的窟窿就甭提了,省得吓到她。

  「是、是吗……那就好……」花迎春宽了心,整个人几乎要瘫软下来,短短一句话花去好大力量才说完。

  「但你看起来不太好。」被花迎春当浮木捉着的男人温雅一笑,轻缓但也不容拒绝地将她带往严虑身旁空出一半的床榻,要她躺下。

  花迎春怕压着严虑,臀儿才一着床又急呼呼弹跳起来;那男人按下她的肩,「想保住肚里的孩子,你最好安分躺着。」

  「你……」看得出她有孕在身?

  「我是大夫,听我的。」那男人用笑容命令,「躺着。」

  花迎春真的也觉得肚子不舒服,便也不多争执与逞强,不过她还是注意避开严虑,生怕弄疼他的伤处,花了不少功夫才躺平身子,手腕让人把住,那自称大夫的人正为她诊脉。

  「栀子,先捉这帖药熬,要快。」他脸上的笑容还镶在那儿,没诊脉的那只手飞快执起笔,俐落写下好几味药名,口气略急地交代身旁男孩。

  「是!」

  「你闭上眼休息,放缓吐纳速度。」

  花迎春照做,吸吸吐吐几回,腹部的痛不知是习惯了还是减缓,她有力气再开口,「他真的会没事吧?」此时她最关心的还是严虑。

  「内伤加外伤,但绝对没你严重。他只有一条命,你关系到的是两条。你得躺好几天不能下床了。」

  「我休息一下就没事了……」耳朵还在痛,但听声音已经听得很清楚了。

  「你得躺好几天不能下床。」大夫重申,不疾不徐。

  「我肚子常会痛,一会儿就过去了,不碍事。」

  「你只是运气好。你若不想要孩子,喝帖药就能清除得干干净净,不用又跑又跳地想流掉他。」

  「我要他的——」花迎春急道。

  「那么你是一个差劲的娘亲,你完全没有在保护他。」

  「我……」她无话可说。这个大夫在数落人的声音都像在淡笑,却比起指着鼻心骂人更具火力。

  「累了就先睡,等药熬好,栀子会端来让你喝下。」大夫递来一方素帕,花迎春原本不明其意,他笑笑,做了做抹脸的动作,花迎春才发觉自己哭得一塌胡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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