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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客气的把茶几上的烟灰缸为她拿过来,然后自己才坐到办公桌后面。

  「我不知道嘉茹跟你说了什么……」

  「说?」易风大声打断他。她的表情仿佛恨不得拿那个水晶烟灰缸砸他。「我认识嘉茹十几年,从来没见她像这样哭过。她妈妈害得她必须嫁给那个老头子时,她也没掉一滴眼泪。你的本事倒不小,才多久,就让她哭得泪水翻江倒海似的。」

  「这其间,我想有很大的误会。」

  「舞会?哈,我还要开个大派对呢!」把抽了半截的烟放在烟灰缸上,易风打开皮包拿出支票薄。「嘉茹愿意再一次为了钱咽下自尊,我可看不下去了。你给她多少,我如数开给你。我就算把艺廊卖了,也不要她再受这种气。」

  「我还没有付钱给嘉茹。」敬桐说。「我问过她该付多少订金,她坚持等设计蓝图完成,给我看过以后再说。」

  听他如此一说明,易风更加地火大。

  「而你还一口咬定她是个拜金主义的女人!」

  敬桐皱着眉。「我没说过这种话。我承认我对她曾有些误解。今天上午之前,对嘉茹过去的遭遇,我委实一无所知。」

  「据我所听到的,和嘉茹谋面之前,你对她的了解不仅相当透彻,你晓得的还都是我-----」她翘起一只大拇指指向自己。「--这个和她相识十几年的老朋友,听都没听过的怪事。」

  对她的讽刺和讥嘲,敬桐无言的受下。

  「陶小姐,你是嘉茹的好朋友,她的一切,你了如指掌,因此你见她受了委屈和伤害,为她感到义愤和不乎,我能了解。」他温和却自有其威严的轻轻一个举手手势,拦阻了欲张口的易风。

  「反过来呢,嘉茹的父亲,我一直敬如尊长。对我来说,他是亦师亦友,亦若长上。同样的,我在他身边也有十几年了,就某方面来说,陶小姐,你我立场相同,出发点相同,仅是所闻与所见有所不同而已。你能了解吗?」

  他看着火气逐渐由易风眼中和脸上消褪。她熄了烟,注视他的目光由审讯转变为端量。而此刻回想起来,她的快人快语令他不禁感到莞尔。

  「我了解不了解有个屁关系?嘉茹这么多年所受的苦,岂是旁人所能了解体会的?我除了替她难过,生气命运待她的不公平,也只能做个旁观者。她接受我的关心,已经很『宽宏大量』了。我只要有那么点念头要拿钱帮她,她马上用绝交来威胁我!」

  敬桐亲眼所见,及从嘉茹的亲密好友处所听到的,完全推翻了他以前所相信的。

  「你能不能告诉我一些关于嘉茹她母亲的事?」

  易风不屑地啐了一声。「她是我所见过最不负责任,最……XXX的母亲。」

  敬桐几乎失笑。

  「XXX?」他问。

  她撇撇嘴。「嘉茹不许我用恶毒的话批评她母亲,但是在我看来,那个女人该下八十八层地狱。」

  「地狱有这么多层吗?」

  她白他一眼。「多走几趟就有了。」

  终于,敬桐朗声大笑。他发现他很欣赏易风的串性和爽朗。

  「嘉茹的母亲叫什么名字?」

  她点第二支烟的手停住,斜睨着他。「你和邵逸达是好朋友,却不知道他老婆的名字?」

  「邵老提起她时,只说:『嘉茹的母亲』。」

  或简单一个「她」。那个女人显然伤透了邵逸达的心。

  「事实上邵老极少谈她,」敬桐又说。「他念念不忘的是嘉茹。」

  火苗又在易风眼中闪现。「他真这么念着她,为什么嘉茹写信给他,他一个字都不回?」

  「这也是我困扰和纳闷的地方。我可以证明邵老写了信」我本人就替他寄了好几封。嘉茹求学期间,他不断的寄零用钱、生活费、学费给她。这一点他的律师可以证明。」

  「岂有此理,嘉茹在意大利读书时,在我和朋友合伙的画廊打工。从我认识她,她一直都是自力更生,常常还要寄钱给她妈妈。我可以做证,她没有拿邵逸达一分钱。她最苦的时候,吃白面拌酱油,都不肯接受我在经济上给她任何协助。」

  「所以我很想知道,她父亲寄出去的那些钱都到哪去了?」

  易风当然没法回答。她离开他办公室时,和他几乎也可以算是朋友了,她的握手和她的为人一样,干脆明快。不过除了咬牙切齿的诅咒嘉茹的母亲,其他的她要他自己和嘉茹谈。

  「我答应过关于她的事绝不向任何第三者说。身为她的好朋友,我有义务尊重她要保护隐私的意愿。」

  敬桐没有说嘉茹已告诉他一件对她而言,该是她最最不愿透露的事。祖安竟是嘉茹的亲弟弟。这个事实至今仍震撼着他。

  再三犹豫、考虑之后,敬桐打了电话给邵老。他果真在医院,但是坚持他只是遵从医生的指示,住几天医院,做个详细的健康检查。

  既不确知邵老的真正身体状况,敬桐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他怕邵老知道嘉茹执意不见他,会受不了打击。

  如今看来,他唯一的途径仍是设法说服嘉茹。看到她那么痛苦,他如何忍心对她施加压力?尽管是无心之过,他还是伤害了她。

  ***

  嘉茹放下笔,闭上疲累的眼睛。初步设计蓝图总算完成了。她明天必须带着它去「捷英」,看敬桐有没有意见,若不须要修改,就可以准备开始装修了。

  想到要见他,她的心情沉重起来。她多么希望他不是她父亲的手下,或者他不要这么不死心的非要管她的私事,一切便要简单得多。

  她吸一口气,又叹一口气。短短的时间内,她居然让一个男人彻底的颠覆了她的生活。先是容许他进入她的家门,进而进入她的屋子,严重的影响了她的生活,破坏了她严守的自定原则;今天更让她一古脑地说出了她多年来闭口不提的许多家丑。

  她母亲再怎么不检点,再怎么不是,终归是她的母亲。嘉茹因此总竭尽全力保护她的母亲早已自毁的尊严。

  其实真正可怜的是祖安。她跳起来,疾步走出工作室。她太专心绘图和写计画了,忘了电视画面一片花白地嘶嘶响,祖安歪倒在地板上睡着了。咖啡趴在他的旁边,和他头碰头地打着鼾。红茶站在电视前面,斜着黑脑袋,转着眼珠,似乎在纳闷萤幕上为何无声亦无影。

  嘉茹关掉电视,弯身轻轻叫了祖安几声,结果还是得抱他上床。他瘦伶伶的身子勾起她一阵心酸。咖啡钻到床脚毯子底下,红茶飞上床头,大大打了个呵欠。

  「「晚安。」它说。

  嘉茹微笑。「晚安,红茶。」

  她出来关客厅的灯时,听到院子里有异声,便走到窗边往外探。漆黑的夜襄,她依稀瞥见院子里有个高大的人影。

  嘉茹在这住了这么多年,还没遇到过小偷。小偷来到这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可以偷。三更半夜的,那个人在她院子里做什么?」

  她打开客厅门,走了出来。那人听到声音转过身之前,她已认出他的身影。

  「敬桐。」嘉茹吃惊地喃喃,然后冷着脸,她朝他走过去。

  「不要问我这时候在这干嘛。」他先开口。

  眼睛一转,嘉茹更吃惊了。他几乎钉完了所有他上午带来的木桩。

  「你疯了。」嘉茹低语,仰向他。「你这是做什么?」

  「你要听真话?」他表情和声音俱十分苦恼。「自从见到你,我就不知道我在做什么了。」

  这个人,他总有本事教她一颗心波澜万顷。她不自觉地伸手拍他挽起的袖子上的泥土。

  敬桐就势拉住她的手,把她拉向他。

  「不。」她身子往后欲退开。「不要。」

  「不要太靠近妳?太迟了,嘉茹。」他用双臂圈住她。

  「不……」他身上的汗味、泥土味和男性特有的气息令她晕眩无力。

  「不要吻妳?现在不会。现在我只想抱着你。你也需要有人抱着你。」

  「我不要……」

  「要,嘉茹。」他不容她退却或反对,拥紧她,把下颚轻轻靠在她头上。「需要别人不是罪恶,也不表示软弱。你一个人承担一切太久了,嘉茹。我不知道我能做什么,但是请你容许我抱着你。」

  她半晌无语,慢慢地,她放松了紧绷和抗拒,把脸挨靠上他的胸膛。

  「不要让我哭。」她低语。

  「妳若想哭,我不会阻止你。我们都有需要大哭一场的时候。」他柔绶地轻抚她的头发。

  「我没有发泄的权利,我负担不起。哭过后没有让我好过些,我只觉得更喘不过气来。」

  「告口诉我,嘉茹。有什么苦和委屈,都说给我听,我就在这。」

  她仰起脸,睫上闪着泪光。「不要给我太多,不要逼我说得太多,否则明天我会后悔,会恨自己,会恨你,而恨是无济于事的。」

  「没关系,你恨我好了,但是不要后悔。我不后悔认识你,嘉茹。我只后悔没有能早一点认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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