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不沾染爱情的,不管对象是你或是别人。」
「为什么?」
「因为爱情会事过境迁,会反目成仇,爱情不是一种固定的常态模式,我是个惯性很强的女人,不善於接受重大变迁。」
「我很高兴。」他懂得她的意思了,圈住盈心的身体,他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她没反抗,只是静静地享受这短暂、被宠爱呵护的疼借。
他为她的「惯性」高兴?盈心不理解他。
「你是对爱情没信心,不是对我没信心,如果哪天你相信爱情,你会愿意我是那个和你共享爱情的男人,对不对?」为这一点点认知,他雀跃不已。
他在高兴这个?
盈心没回话,只不过,他的兴奋之情,慢慢融入她的心,以最甜蜜的方式,在心底蛀蚀一个大洞。
哪一天,当她发觉,这个洞只有他能填平,当他不在时,她会空虚难耐、会痛不欲生,也许那时,她会愿意正视爱情。
第六章
天衡用他的方法向她证实爱情。盈心从未想过,一个男人的细心会让女人百般幸福。
白天,他上班;他在她的电脑萤幕上加了装置,让她随时随地可以看见他、和他说话。
中午,他会来接她出去吃午餐,再忙,他也会先让司机来接她,然後挪出午餐时间,两人共享。
下午,盈心留在他为她布置的休息室里。那里什么设备都有,她可以听音乐看书报,可以运动做SUP,最贴心的是,只要一推开门,他就在隔壁的办公桌上对她微笑。
她明白,不应该让一个男人这样娇宠,因为被豢养的宠物,最後总离不开主人;她更知道,心从来都是被这样的感动一点一点攻陷……
可是她无法阻止他的周到,无法对他的细心喊停,毕竟……多年来,她渴求的就是这样一份呵护。
关上电脑,她做好这个月,舞厅里的最後一笔帐,在不景气的年代,舞厅的利润还能高达千万,实在让人匪夷所思,大约是太多空虚的心灵迫切得到慰藉吧。
「累了吗?」看到盈心起身,天衡连忙把最後几行公文看完、落款签字。
「还好,你呢?」
她冲两杯热茶,递过一杯给他,她在他身上晓得,原来一个成功的商人,一天工作时间超过二十个小时。
每天,他带著她从公司下班,匆匆回到她家里梳洗完毕,就领著她到舞厅。他不放心她一个人留在罗吉斯缇尔,便时时分分陪著她,她作帐、他看公文,她休息、他陪她闲聊,然後凌晨三点离开,他送她回家休息,再回自己家。
「我快不行了。」
「很累吗?」
「天烨为了重新追求依依,自动减少工作量,他减少的部分,成了我的负担。我不明白同样是追女朋友,为什么他就能享受优惠待遇?难怪他的爱情效率比我好。」
他的埋怨听进她耳里,盈心不觉莞尔。
「天衡,你有很多副面貌吗?」
「嗯……那要看你指的是什么,假设你是指我用不同态度,对待不同人,我承认;若是你在暗喻我有双重人格,我要强力反弹。」
「你对待员工很严肃,虽然态度不至於恶劣,但冷冰冰的,好像一分情谊都没有。」
「因为感情不是要和他们谈的,我的感情只留给你。」
低低头,她一直想和他保持距离,可他这样子……步步进逼,她有多少空间可以退?
「我说过……」她想重申立场,但天衡接下她的话。
「你说过你不碰爱情,没关系,你可以选择不碰触爱情,但是你不能阻止我爱你。」
抽走她手中杯子,有他在,她不需要热水暖手。天衡一把将她拥入怀里,轻声喟叹在他怀间响起。他认定,只要够努力,总有一天,他能排除她心中所有不确定。
「你是个固执男人吗?」仰头,她对上他青髭初冒的下巴,
「在某个方面是。」
「哪个方面?」
「比方对於我的工作,比方对於我认定的女人。」他一次次加重他的态度,虽是温文,却强势得让人无从推卸。
「我们……行不行,不谈这个?」
「行啊!谈什么呢?对了,谈谈你小时候。」
「我爸爸是个老师,我对他没有什么印象,我出生没多久,他就出车祸去世,但我母亲常常对我谈起他。」
「她怎么形容你父亲?」
「她说,他是个脾气最好的男人,那个年代,男女之分很重,但他从不认为妈妈该负担所有家事。假日在家,他经常做一堆新鲜的点心给妈妈吃,比方炸野姜花花瓣。
「我记得我们家附近有一大片野姜花田,每次花开季节来临,空气里处处荡著甜蜜香味。」
半眯眼,深呼吸,她仿佛闻到夏天的凉风徐徐吹来,仿佛甜甜的花香漫过,她又回到童时闲逸。
天衡不忍心打断她,侧望她的表情,她发自真心的笑,纯真而浪漫,和之前一脸空漠冷然的虚伪笑容不同。
没错!他注意到了,这些日子,她的笑容变多了,疏离感不见了;她仍然抗拒爱情,却不抗拒他的关心,为这些进步,他有权利举杯欢庆,只不过他是个野心勃勃的企业家,他要的是更多更多。
「这个香气常常在我梦里……你一定很难想像,一大片野姜花盛开的情形,对不对?一片片纯白的翅膀从绿色的花茎里冒出来,从偷偷露出来的一点点,到展翅飞翔,散发出点点醉人芬芳。
「我妈妈告诉我,野姜花的花瓣是小精灵的翅膀,夜里,小精灵会来这里寻找两片翅膀,插在背上,高高兴兴地去参加王子的舞会。」
「你母亲是个编故事高手。」
「不,真正的高手是我。妈妈的故事只到小精灵参加舞会这段为止,夜里,我会延续这个故事。」
「你怎么延续它?」
「小精灵飞到舞会外,从窗外往里探看,看见一个个美丽公主环绕在王子身旁,她们快乐地讨论著,谁的玻璃鞋比谁的水晶鞋漂亮,谁的缎带较能衬出她们的优雅身材,谁家的厨子能烤出味道最鲜嫩的火鸡。」
「你的故事里,有一群爱慕虚荣的公主。」天衡笑评。
「那是穷人家孩子的梦,我们穿不起红色的真皮舞鞋,没有蕾丝边的小圆裙,绑住长头发的是橡皮圈,不是粉色缎带,我们再可爱,也引不起别人的疼爱。所以,在我的梦里,虚荣公主的谈论话题,全是我的最爱。」
「很有意思,然後呢?」
「小精灵虽然有最美丽的翅膀,却没有豪华舞衣,她的脚是赤裸的,点点污泥溅上纤白长腿,她躲在柱子後面自惭形秽,王子是那么英挺帅气,他们之间相隔的不仅仅是一扇舞会大门,而是遥迢世界。」
「小精灵没有请仙女来帮忙吗?变出一个南瓜马车,一袭香奈儿最新春装,她就可以盛装参加舞会。」
「我才不抄袭别人的作品,哪像你,没创意。」盈心嘟起嘴娇嗔不依。
天衡看得呆了,这号表情恍若她回到七年前,那个未受社会洗礼的小天真。
「嫌我,好,说说你的创意吧!」
「慢慢的,王子在舞会里开始觉得无聊,公主们说来说去都是相同话题,而且他再也忍受不了她们身上的香水味,於是,他走到夜空下,仰头看著灿烂星辰,心想他的仙子什么时候才会出现。
然後,他闻到淡淡的野姜花香,他走到柱子旁,看见正沮丧的小精灵,眼睛一亮……」
天衡接下她的故事。
「王子说,『小姑娘你为什么不进去?』
「小精灵说:『我没有漂亮的舞鞋和舞衣。』
「王子又说:『你想要这些,我都可以给你。』
「小精灵低头看看自己溅满污泥的小腿,自卑地说:『我的脚很脏。』
「王子说:『不,你是我眼中最纯净无瑕的公主。』
「王子拥住小精灵,宣布她成为他的皇后,告诉她:『我们的幸福是共同体,只有我们俩结合成一体,才会快乐长存。』
「小精灵想了很久很久,王子没有不耐烦,只是安安静静在一旁等待,等著小精灵看见他的诚意和真心。
「终於,月子偏西,聪明的小精灵想通了,她觉得爱人没什么不可以。
「从此王子和小精灵公主在城堡里过著美满的日子,偶尔他们也会聊聊玻璃鞋和烤鸡,但是王子从不曾觉得无聊过。
「盈心,你是个聪明的小精灵吗?」
盈心看著他,眼底的感动久久不散,他的意思是——他不在意她身上的污泥?他的意思是——她在他眼中是最纯净无瑕的小公主?
「当然,你若没有小精灵的聪明也没关系,我会比王子更有耐心,不管月亮偏西、太阳升起几千几百个回合,我都等你。」
他的甜言蜜语怎么可以说得这么自然流畅?盈心垂眉,两颗珠泪直直落到地上。
勾起她的下巴,天衡吮去她的泪,轻言:「对不起,引你伤心不是王子的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