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莲高就是莲高,就算他的神情再严峻,她还是有法子绽出无害的笑靥来。
只不过她也从短短的照面中,觉察出了他并不喜欢与人交谈,更不喜欢跟一个啰嗦麻烦又愚蠢的陌生女人交谈。
他如冰剑般的眸光穿过她虚假的外在,稳稳地落入她眼底深处,带着一丝深刻的探究与不耐。
刹那间,她竟然可以感觉到他并不关心她长什么模样,他只是盯着她的双瞳,仿佛可以看穿她的心思。
她不能自抑地轻颤了起来,强自拨开这股深沉袭来的强大气息。
她得稳着点啊!
“郎公子,难道你不好奇我为什么唤得出你吗?”她不着痕迹地吸之口气,觉得脑袋清晰了点。
他就算真有一丝奇惑,也掩饰得天衣无缝。“这不重要。”
因为他不会给她下一次碰面的机会。
他迈步就走,急得莲高拼命在后头气喘吁吁的追。
这个男人到底有没有一点好奇心哪?为什么平常人都会想要弄清楚的问题,他却一点也不以为意的样子?
更糟糕的是,这样她就搭讪不下去,那更找不到机会接近他。
事先计划很容易,可是临到真正上阵了,她发现自己还是难掩一抹女儿家的矜持,还有很多很多的慌乱失措。
又或者,眼前这个男人根本就不是能让人预料得中的啊!
“戴严人托我送讯给你!”眼见拉距越来越大,她娇喘吁吁地大叫一声。
果不其然,他的身形微微一顿,蓦然回头,眯起了眼睛,“再说一次。”
她认识严人?
她喘了一口气,索性慢吞吞地踱向他,对若叶蹙着眉头的样子视若无睹。
慢条斯理地到了他的面前,再慢条斯理地抹了抹汗,幸亏妆没花、粉没掉,她这才好整以暇地抬头笑道:“我受戴严人之托,有事找你。”
“你几时见过严人?”他皱眉问道。
“就是……二十天前。”她随口胡诌。
他转身就要走,她急忙忙拉住他的袖子,“等一等,你还没听我说完呢!”
他回头紧盯着她,礼貌地未提醒她逾矩的动作,冷冷一笑,“严人不在京城,你是骗子。”
她心虚了起来,却不能给他发现。“我又没说我二十天前在京城见过他,是你误解了,我是在……七十里外的谢嫦亭遇见他们的,他和新婚妻子春怜在一起,你信不信?”
他定定地看着她,有一丝丝相信了。
她也见过春怜,这么说……
“他要你带什么口讯给我?”他淡淡地问。
她松了口气,眼珠子一转,笑吟吟道:“他要你帮我嫁出去。”
一时之间,若叶以为自己耳力有问题,他微挑眉毛忍不住再问:“什么?”
“他要你帮我嫁出去。”她笑嘻嘻,丝毫不见羞惭之意。“否则他就要公开你从小到大的秘密。”
莲高了解人性,尤其是看似越孤傲的越怕给人窥知私密,越怕自己沦为三姑六婆闲暇时嚼舌的对象。
果不其然,他脸色微微一变,眸底却是寒光大盛。
她本能地退后了一步,刹那间脖子凉凉的,好像随时有可能会跟脑袋瓜道珍重再会似的。
“你冷静点,听我解释……”她破天荒结结巴巴起来。
他面若寒霜,“我一直很冷静。”
“可是……”她偷偷觑着他莫测高深的眼神,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太冲动了。“可是……你看起来……就是太冷静了,所以才更恐怖。”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她拼命想理由,“因为他欠我人情,一个天大天大的人情。”
若叶从来不懂什么叫做咆哮,他也从不需咆哮,可是他现在却能够理解为什么有人会气到失控了。
不过他决计不会失控。
他的声音陡然变得异常的柔和,“告诉我,我为什么必须替他还人情?”
既是生死至交,就连这条命都可以无怨无悔慷慨地交到他手中,他什么都愿意为严人和素行做,但是唯独这件事……干脆杀了他还比较快。
莲高偷偷笑了,“为什么吗?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可是他跟我说你是漠北首屈一指的大人物、大英雄,简直已经到达号令天下莫敢不从的地步了,再加上你和江南冶公子是他过命交情的好友,所以他信得过你,就把这件大事交给你了。”
莲高用上这么一顶大帽子紧紧扣住他,就是看准了他重情义、守然诺,既然是好友“亲口”交付的差事,咬了牙也狠不下心推却。
若叶的酷脸一阵青一阵白,当下冲动得就想要燃放青焰弹火速招回那一对私奔在外,风流快活的小夫妻,好好地问个清楚。
但是……
第一,事情是严人惹出来的,和无辜的春怜无关。第二,青焰弹一出,连素行也会被惊动,他们才离开京城不到十天,立刻就被招回,他于心不忍。
若叶瞪着她,有些纳闷自己为什么会落入这番境地。
“你想嫁人自嫁去,于我何干?”他低咒。
莲高笑咪咪地道:“我又没有叫你娶我,只是要你帮忙我找好男人,把我给推销出去罢了,不会很难为你的。”
“你在说笑。”
这还叫不难为人?
就连漠北最豪情的姑娘也没有她这么胆大包天,又忝不知羞的。
他脸色虽然难看,可是莲高看他懊恼的眼神就知道他被困住了,纵然心不甘情不愿,还是会勉强自己陪着她找丈夫的。
呵!呵!呵!
只怕他做梦也没想到,她这个“丑八婆”的目标其实是他。
“对了,我在京城已有落脚处,晚上我不会打搅你,可是白天我会来找你,麻烦你带我出去见见世面找找对象。”
“你少说了晚上较为容易见鬼。”他实在太不甘愿了。
她听见他的话了,暗暗偷笑。嘿,她听出他的弦外之音了。
是啦,是啦,别人是晚上撞鬼,他是大白天的就叫赖皮鬼给缠住了,所以就叫活见鬼。
不过无论如何,他注定得被情义和知己的大铁链给绊紧,逃不掉了。
“你不能跑喔,如果让我知道你乘机走人,我就飞鸽传书给戴公子。”她幸灾乐祸的警告。
若叶看起来很想掐断某人脖子的样子,想必在远方的戴严人也会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吧!
他脸色铁青,冷冷地道:“这笔帐有得算了。”
“是有得算,不过你得先帮我找到人嫁才行。”她小下巴一昂,搽得红嘟嘟跟猴儿屁股一样的脸蛋闪动着捉弄的神采,“还有,一定要我看中意的喔,否则不算。”
他闻言越发温怒,不过还是压抑了下来。
冷静,冷静……就当撞邪了,只要处理完就没事了。
他按着额头,隐隐作疼。
“可以答应我吗?”
“你叫什么名字?”
她呆了一呆,“杨莲……花。”
切记用本名,以防怜怜和红红提到过她的名字。
“杨姑娘,十天,我只给你十天。”他倏然抬头,冷峻地道。
她皱了皱鼻子,不是很满意,但是有机会总比没机会好,再说她相信自己一定有法子将十天化为一个月,一个月化为一辈子。
她笑了起来,双眸亮晶晶。
“一言为定?”
他凝视着她灿笑若花的笑容,墓地有一瞬间失了神,怔了怔后才点头道:“一言为定。”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哟!”她笑得很诡异,话里暗藏玄机。
“既然允诺,绝无反悔。”他冷冷地道。
“很好。”她心花朵朵开。
反正“君子”一言,她又不是君子,是女子也是小人,所以答应的事、说过的话可以视情况而调整,谁教他没有特别注明“女子一言,驷马难追”呢?
若叶点头,转身就走。
她都还没笑完呢,急急忙忙又追了上去,头上的大红花跟着摇来晃去,“喂,等等,你要去哪里?”
“和你没有关系。”他冷哼道。
“对喔,现在已经是中午了,如果把今天也给算进去的话,那我岂不是白白损失半天了吗?”她故作恍然,击掌叫好,“还好,那你快快去吧,快去快去,我明儿一早再来找你,咱们从明天开始算起。”
他猛地转身,伸出两根修长的手指飞快拎住了她的衣领,“慢着。”
她窃笑了一阵子才转过头来,一脸迷惑地道:“怎么了?你快去呀,我不能耽误你的时间,快去快去。”
他眉心打结,僵硬地道:“从今天算。”
“咦?”她眨眨眼,装作听不懂。
“十日之约,从今日开始。”能早一日摆脱她也是好的。
“可你不是有要事得忙吗?我这样打扰你不好的,我不是那种厚脸皮的人,我可是个姑娘家,很矜持的呢!”她羞人答答地道。
“你已经打扰了。”他涩涩地回了句。
“怎么这样说呢,只要我嫁个好夫婿,你也算是做了件好事啊!”
“看对什么人而言。”
“啐,娶到我的那个人也是很幸运的!”她似真似假地道:“你要不要考虑一下?我的条件不错喔,而且也可以省了很多麻烦,要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