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双不希望靠任何人,她们虽然穷困,但是还有几两骨气,她们不需要任何人的可怜或嫌弃,她们姐妹俩自然可以相依为命地走下去。
“其实云桑也长大了,虽然她的身体不好,但是她依然需要爱情的滋润,而且如果她找到一个好归宿,对你或对她而言都是件好事啊!”
云双的手指微微地颤抖僵硬,她紧抓着棒子搅拌着黑色液体,让咖啡粉渣在滚动沸腾的热水底翻腾消溶,萃取出最浓厚香醇的咖啡汁液。
她觉得自己也像是沉落在滚动热水里的咖啡粉一般,被煮着、熬着……心痛和惊悸一点一点地滴落,凝聚出一壶黑色的心情。
小薇不会了解的,她不能解释,也不想解释,说到底酸甜苦辣惟人自知罢了。
云双只是沉默地笑笑,不做回答。
凝视着清秀坚毅的云双,小薇不禁也暗暗地叹息了。她永远看不透云双,在云双坚强的盔甲下,藏着的究竟是怎样的一片心思?
☆ ☆ ☆
黄昏时分,云双坐公车回家,一进入家门,但见老旧的公寓小屋空空洞洞,一如往常地清冷。
她无奈地想着,云桑果然还没回家。
其实李医师带云桑出去玩,她也不是不开心的,只是她们与正常的家庭不一样,她们背负太多、太多的包袱,自然不能像一般女子想怎样就怎样。
她踢掉黑色高跟鞋,抽出发上的簪子,让一头紧束得隐隐作疼的发丝披散肩头。
挤着公车回到家,她已经筋疲力竭了,由于今晚云桑不回来吃饭,她可以稍稍歇会儿,不需这么急着换衣服、下厨做饭。
云双打开了灯,晕黄的灯光柔和地洒落在小小的客厅里,她疲惫地走进浴室里稍事梳洗。
透过盥洗镜台,她看见镜中的自己,憔悴沧桑得不像二十四岁的年轻女孩。
暮气沉沉、毫无青春可言,好像从很久、很久以前,她就觉得自己像个苍老的老太婆了。
云双努力地振作了一下,掬起清水泼洒脸蛋,让冰冰凉凉的清水唤醒疲惫的精神。
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家里已经够阴暗无光了,她不能再让家里的气氛变得如此僵滞凄苦。
云双取过毛巾抹干了脸庞,看着镜中反射出的人影,脸蛋细致却略显苍白,但是双眸已经清亮有神了不少。
“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今天李缘中至少有一句话是说对了,云桑需要吸收清新的空气……家里是不能再这么死气沉沉的了。”她打起精神,给镜中的自己一抹微笑。
嘴角往上勾,眼神柔和些……对,眉头再松开一点……发自内心地笑一笑……
她温柔地望着镜中的自己,笑容终于有几分真挚灿烂了。
趁着云桑不在,她得好好地整理一下家里,给云桑一个惊喜又舒适的环境。
看着空荡荡的客厅,云双步到卧房里翻出一台旧的录音机,找出好久以前买的一卷录音带,拎到客厅边播放边做事。
那卷录音带的确是太老旧了,音色涩旧凝滞,越听心情会越糟的。云双皱眉地想着。
她索性转到调频网,听着纯属音乐的广播电台。
收音机里正巧流泄出八○年代,刘家昌作词、作曲的“秋诗篇篇”。
深秋枫又红秋去留残梦我心付诸于流水恰似落叶飘零
转眼之间白雪遮晴空寒风袭严冬莫待樱花盛开春来也踏雪寻芳踪
白雪遮晴空寒风袭严冬莫待樱花盛开春来也踏雪秀芳踪
清清淡淡却显得隽永无穷的音乐,幽雅美丽的歌词仿佛将云双唤回到过去某一些美丽的时光……
那个时空中,妈妈总是穿着围裙煮着香喷喷的晚餐,爸爸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报纸,窗外有小鸟叽叽喳喳、不绝于耳的轻脆叫声,她和云桑则窝在软绵绵的床上玩着纸娃娃,帮纸娃娃画美丽的衣裳……
若有雨,也是下得叮咚悦耳,仿佛是颗颗珍珠弹落在琴弦上,好听得教人心醉。
云双收拾整理的动作停顿了,她半跪在沙发旁,紧紧地盯着录音机发呆。
直到音乐轻轻柔柔地结束在叮叮咚咚的钢琴声中,她才悚然醒觉。
美好的时光……总是结束得特别快……
原是想让自己的心情好一些的,没想到记忆又回到过去,将她的心推向又酸楚又甜蜜的情境里。
突然间,电话铃声响起,惊醒地的思绪。
“喂?”云双接起话筒。
“云双吗……谢天谢地你在家,拜托、拜托!你晚上有没有空?”晚班同事问道。
“抱歉,我有事。”她直觉道。
“云双,这下子真的惨了啦,现在客人好多,晚上听说大老板的日本朋友也要来,可是玉萍临时请假,我又吃坏肚子了,现在领班大跳脚,经理也快上吊了。”
云双一愣,本能地道:“有这么严重吗?可以请他们到六楼欧式咖啡馆还是顶楼的云端餐厅用餐啊,既然是大老板的朋友,一定可以挪出位子来的。”
“云双,不行啦,事情没有这么简单。”晚班同事着慌地说着,“拜托、拜托!他们已经约好在这里谈事情了,而且大老板好不容易才把这种荣耀给我们一楼的月光酒馆,这是我们好好露脸的机会呢!”
云双失笑,“这算很荣耀的事情吗?”
“那当然,大老板的日本朋友耶,往常都是在云端餐厅吃饭、谈事情的,这一次大老板一定是觉得我们月光酒馆做得很不错,所以才决定带那个日本大老板来的。”晚班同事捂着痛得叽哩咕噜的肚子,声音又急又苦恼,“拜托你啦,我联络不到小薇和其他人,再说你是我们这里面最优秀的,你再不来,我们全要跳楼了!”
云双皱起了眉头,还是心软了,“好,我马上来!”
“耶!太棒了,谢谢你!”
云双放下话筒,晚饭也顾不得吃,匆匆地看了腕际的表。六点了,她怕是赶不及在八点前回来了。
她只得匆匆地找出缘中的行动电话号码,再揿下电话按键。
“我是李缘中。”缘中清朗的男声含带笑意地透过话筒传了过来。
电话那头有闹哄哄的人车声音,还有云桑轻脆如银铃的笑声。
云双僵硬地道:“李医师吗?我是白云双,很抱歉,你可不可以晚一点再带云桑回来?”
缘中愣了一下,难掩诧异与惊喜地道:“什么?”
“我临时接到电话,晚上必须加班,但是我最晚十一点回来,所以如果你可以的话……”
“可以、可以。”他迭声、欢然地道:“当然可以,这样吧,我们会在餐厅待晚一点,你要下班了再打个电话给我,我和云桑顺道过去接你下班。”
“谢谢你。”她松了口气,又感激又觉得不甚妥当,心底复杂极了,“那么就这样了,云桑要麻烦你了。”
“不客气,云桑对我而言永远不会是个‘麻烦’。”缘中微笑地回道。
云双不知道他是否一语双关,匆忙之间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再见。”
挂上话筒,她无暇再绑头爰,拎了皮包、穿了高跟鞋就冲出门去。
第二章
跳下计程车,云双急急地往蓝天酒店大门冲去,一个不留神,撞上一具温暖而坚硬的物事——
“小心!”
一道带着笑意的低沉男声在她耳畔响起。
云双猛然抬头,蓬松乌黑的秀发幽然飞扬,拂过他的胸膛,倏然传来疼痛的感觉。
“噢!”她眉儿一皱。
“等等,你的头发勾着我的扣子了。”男人柔声笑道,修长的大手轻轻地解起缠绕着他扣子的秀发。
云双从来没有和人靠得这么近过,尤其还是个男人。她紧咬着唇,脸色严肃僵硬,想用力一扯,却被男人急急地按住手。
“别动,这么美丽的发丝扯断就太可惜了。”他的声音低沉好听,却隐约带着一抹奇特的腔调。
云双颊边不由自主地酡红起来,她蹙着眉道:“我赶时间,扯断就扯断,算不上什么。”
“不不不,”他的动作轻柔极了,又极有耐心,没两三下就松开她纠扯住他衣扣的秀发,“这么美的头发扯断了,我会怪罪自己的。”
终于得以解脱,云双小手一撩,迫不及待的将满头青丝拨向肩后,“谢谢你。”她并没有再抬头打量来人,只是盯着他的名贵真丝衬衫,胡乱地道了谢,“谢谢你。”
他炯然有神的黑眸深深地凝视着她,带着满满的兴致和研究意味,“你总是习惯对着人家的领带说谢谢吗?”
她后退一步,严肃冷漠地道:“对不起,我没有时间与你攀谈,再见。”
云双几乎是用逃的,逃离这个浑身散发着一股致命魅力与气势的男人,她连他的模样都不想知道,她只是本能的知道他很危险。
更何况她是来加班的,并非站在这里与人聊天。
望着她仿佛落荒而逃的瘦削身影,樱井鹰满富兴味地笑了。
“樱井先生,车子来了!”蓝天酒店总经理恭敬地赶了过来,微笑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