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他英俊的脸庞绽开了一朵笑,半起身取过了她遗落的书籍。她和他一样,嗜书如命;没想到他的魔力竟然大到足以令她把书都给忘了,自顾逃命而去。
‘嘉子,你知道的,’秀人低沉微笑了,轻轻抚触着《泰戈尔诗集》粗糙却舒服的封面。‘你知道我要的是什么。’
他翻开了一页,映入眼帘的正是‘漂鸟集’中的一首诗——
YousmiledandtalkedtomeofnothingandIfeltthatforthisIhadbeen waitinglong. (你笑着对我不发一语,而我却觉得对此已等候许久。)
秀人笑得更愉悦了……
第四章
晚间。
嘉子穿着一身淡黄色纯棉休闲衣裤,长长的秀发缩成了一朵小云髻,仅以一根簪子巧妙的困定住,露出了白净细致的颈项。
她已经洗过澡,浑身散发着她最喜欢的香皂味,手里抓着遥控器无意识地按着,一幕幕悲欢离合的画面在眼前飞掠而过,就是没有哪一台能够让她的双眸和纤纤手指稍稍驻留的。
突然,开门的声音惊动了她,嘉子的视线往大门方向投去——
‘大姊,我回来了。’长发鬈鬈的,浪漫地纠缠至妩红的纤腰间,她弯下腰身脱去了皮鞋的同时,发浪也优美地荡漾着。
‘大学同学会好玩吗?’嘉子笑问,索性起身泡了两杯茉莉花茶。
茉莉花淡淡的清香飘荡开来,妩红吸了吸空气中的幽香,欢然回道:‘太好了,我正想要一杯清茶喝……唉!甭提了,原以为同学聚会可以聊聊近况,要不然就是回忆以前的糗事,不过看起来刚毕业一年开同学会是没有什么感觉的,大家都忙着炫耀自己找到什么好工作,比来比去……真伤感情。’
嘉子把茶递给她,重回沙发上缩起小脚来,看着妹妹一身豆沙红的小洋装,衬得白皙的肌肤更是雪白如凝脂,忍不住笑了。
‘都没人注意到我们家妩红娇艳诱人?没有人忙着献殷勤吗?’
妩红没好气地眨了眨眼,双手捧着茶杯先小啜了一口,也窝进了沙发。‘怎么没有?无聊得要命,已经有十个一直打听我到底在哪里工作,说要接送我上下班。’
嘉子差点感动到热泪盈眶,立刻鼓掌叫好。‘好好好,叫他们天天接送,也省得我骑机车骑到快累死。’
妩红受伤地看了姊姊一眼,眼眶红红。‘好歹我也是你妹,你忍心看我被人当肥肉一样抢来抢去吗?’
‘说着玩儿的,’嘉子拍了拍她的头,‘有这么一群色狼对你垂涎三尺,我哪能袖手旁观、视若无睹呢?放心,以后谁敢对你纠纠缠,我帮你教训他们。’
妩红点点头,这才破涕为笑。
‘老实讲,你这么老实,又这么迷糊,实在让人很难放心。’嘉子看着她,严肃地说道,‘以后还是我每天接送好了,不然就叫小妹去接你……只要小妹发威,就算有十个色狼统统上来也不够看,这样我才安心些。’
‘嘉子……’妩红只有在很感动、很感动的时候才会唤三胞胎姊姊的名字,‘你真的好好喔,唉!干脆你去变性,然后我嫁给你好了。’
‘笨瓜,我们是亲姊妹,就算我去变了性也是你亲哥哥,怎么娶你?变态。’嘉子啼笑皆非。
‘对喔!’妩红的脑袋瓜根本没想到那么多。
她单纯得像是单细胞生物,想事情都只想一面,不是好就是坏、不是黑就是白,可是她对于美丽的画作却有着天才般的鉴赏能力,现在可是美术馆馆长甚为倚重的小姑娘呢!
‘别想那些有的没的,有空也想想该怎么对付艾家老二的事。’正事儿一定要记得做。
‘噢。’妩红畏缩了一下,‘可是我又不知道艾何人在哪里。’
‘我上次不是说了吗?他已经回台北来了,干爸爸都把地址给我们了,我抄给你的那一张……该不会丢了吧?’她怀疑地问。
‘怎么可能会丢?!’妩红的反应很激烈。
只是……一时找不到在哪里而已。
嘉子看见她的反应,惭愧地道歉,‘对不起,误会你了。’
‘呃,也没什么啦,不过大姊,我跟你说,我们这次的同学会真的好奇怪,大家都一直问对方到底在哪里工作,还批评来批评去的,我好不喜欢这样,而且还有同学拚命跟我拉保险,还问我们家有没有其它人可以帮他保……’
接下来的整个晚上,嘉子都忙着分享妩红的‘同学会惊魂记’,脑袋瓜渐渐有些忘记今天白天所发生的事……
还有她粗心大意遗弃了的书本。
虽然接下来要怎么去讨还是一个大问题,可是嘉子下意识里一直拒绝让这个念头跑出来困扰她。
∞ ∞ ∞
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只是在等待行刑的时刻,那种感觉真是……去他的糟糕透顶!
一星期后的星期天,嘉子站在信义区这一栋大厦的雕花铁门口。
一顶粉红帽、一身雪白洋装也挡不住秋老虎的攻击,热得她额头频频沁出汗来——是她的错觉,还是今天的太阳真的格外大?
‘要进去吗?’她低问自己,‘还是不要进去好了?’
那五本书除了四本是她在馆内借的,还有她爱不释手、随身携带的《泰戈尔诗集》,虽然五本都可以在外头的书局重买,但是她这个人最重原则,衣不如新,书不如旧,那些书都是充满历史,不知有多少知音人翻阅过了的,所以她更不能这样轻易放弃当作丢失掉。
就算艾秀人是老虎,她也得去扳开他的虎牙把书给拿回来。
更何况她本来就要‘以整艾家人为终生目的’,所以迟早都得跟艾家人碰头交手。
嘉子悄悄吞了口口水,喃喃自语:‘可是干嘛来得那么快啊?我的计画都还没修改完呢!’
她原本的计画是每天丢一封文字优美却暗带挑衅的信给他,把他激到生气头晕的时候,就假装自己是心理医师出现在他周遭;反正她已经几百年没见过他了,只要搬出外国心理学说的那一套,胡乱唬弄说他什么……在胚胎时期就遭遇不公平的挤压对待,以至于潜意识有压迫与被伤害的错觉……等等有根有据的解析。
等他相信了之后,就可以以治疗为名,每天找时间拿抱枕K他个三、五十下……充作帮他倾泄压力……
可别觉得好笑,这种治疗方式非但真实还大有人用,她在馆中看过很多类似的心理学案例和分析等等书籍。
看过许多之后,她更加觉得……嗯,人类真是一种奇妙的动物啊!
‘还以为用这一招起码可以欺负他个三年五载,到最后再告诉他说一切都处理完毕,他又是顶天立地的堂堂好男儿了。’她咕哝,‘这样肯定能帮干爸爸出一口鸟气的,可是……’
可是在见过器宇不凡的秀人之后,打死她也不信他会相信这种鬼话、中这种计。
他那个人看起来……像是炮弹也打不进的坚强,想要唬他……除非她得找一个像史蒂芬·金那样的悬疑大师做帮手才行。
所以计画得小小的修改一下,再加上她已经提前被他给认出来了,要佯装别的身分根本是做不到的。
除非她戴蓝色隐形眼镜、金色假发,穿魔术胸罩再垫个五、六层,假装是个洋女人……可是她中国腔的英文怎么瞒得过他这个住在美国十四年的‘归国学人’?
罢了罢了,还是摸摸鼻子另外从长计议吧……当然,前提是要先把书给讨回来再说。
嘉子深深吸了一口气,一鼓作气跨步向前揿向十五楼A座的电铃。
今天警卫室里是另外一名不认识的警卫先生,不过还是一样对她亲切的笑。
他们这栋华厦服务真不错,连警卫先生都这么亲和可人,有机会的话来租一间也不错……
嘉子甩了甩头,揉了揉两下自己的双颊,‘我在想什么啊?乱七八糟的,只要艾秀人住在这里的一天,我绝对不会有想住这边的欲望。’
对讲机里透出了艾秀人低沉且带着回音的嗓音
‘嘉子,请进。’
她吓了一跳,还没问他怎么知道是她,铁门已经‘喀’地一声开启了。
她拍着胸口如临刀池枪林地小心踩进,越过铁门走向新颖的银色电梯时,这才想起这是一栋现代化的大楼,对讲机自然有屏幕。
‘真笨!’她骂自己。
不过她小时候只隐隐约约听过艾家是做生意的,可不晓得他们生意做多大,今日看来,能住在这种高级地段的高级大厦,他们家应该不是她以前所想的那样开间小杂货店而已。
她走进电梯,有些犹豫地揿向十五楼的钮。
不知道为什么……总有点羊入虎口的感觉。
嘉子看着电梯里明亮的镜子,她的脸庞有一抹苍白,双眸蓄满紧张,只是小嘴是出奇的红滟滟——她每次觉得热或激动的时候,嘴唇总是会变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