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她脸色渐渐苍白起来。
「有什么问题吗?」
这一切都太快了,对她而言,成为他的人是她心甘情愿的,但是嫁给他……不,她不能!
就像一场子夜最美的梦,却在日出的那一剎那终究要惊醒。
她所有的甜蜜和痴狂,瞬间惊逃四散。
「不!」她想到了爹临终前的嘱咐,所有的理智瞬间又恢复,进驻了她的脑中。
他是个江湖中人!
爱上江湖人是一回事,但是嫁给江湖人又是另外一回事。
爹说过,要她嫁一个不是江湖中人的好男子才会幸福,可是她压根儿也没想过婚嫁的事。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她爱上了一个男人,成了他的女人……可是她却不能嫁给他,只因他是江湖中人。
她脸色渐渐惨白。
沧浪心急如焚地看着她﹐心痛她脸上的毫无血色。他伸出手握住她,却心惊于她的颤抖。
「怎么回事﹖」他脸色也白了。
「我要想一想。」她退后几步,吞了口口水,「我要好好的……想一想。」
「你这模样,教我怎能放得下心?若是你的家人会阻拦,那么我会说服他们的。」
「不,你不明白。」她咬着唇,可怜兮兮地道:「我从未想过我会嫁给任何人……我曾打算一辈子都不成亲,所以……」
「这是什么话?」
「你不会明白的,我有我的苦衷。」她绝不让自己再遭受那种失去亲人的痛苦。
她也不想让自己的孩子饱尝失去父亲的伤痛,而避免受伤的最好方法,就是她终生不嫁。
不嫁人不生子,就可以不用为亲人牵肠挂肚、伤心痛楚。
她可以死心塌地的爱着一个人﹐可以忍受相思的折磨,可是她不要嫁给一个注定飘泊江湖的人,然后再日日担心着他是否会在江湖仇杀或刀光剑影中失去生命……永远离开了她。
她死命地咬着唇,直到柔软的唇瓣沁出了血丝。
沧浪大惊,急急地掰开她的嘴,心痛地低喊道.「你在做什么?」
芍药眼泪扑簌簌地掉了下来,拚命地摇着头,「你让我回去,我要好好想一想。」
「好好好,」他一颗心怦怦狂跳,连忙妥协道:「只要你别再伤害自己﹐我什么事都答应你。」
只是,和他成亲有这么令人难以承受吗?她的表情活像他打碎了她的人生。
看着她难过,他也紧紧地揪起了心。
「我……我得进去了。」她恍惚地挣开他的手,揽着琴就往家门走去。
沧浪凝视着她纤弱的背影,生平头一次感觉到害怕与撕心裂肺的痛楚。这样的感觉活像烙铁一般,熨帖着他的心房,教他疼得无法思想。
莫非他做错了什么﹖
看着精神恍惚的芍药呆呆地走入花厅,小绿急急地放下手边的事,迎上前来。
「小姐,你跑哪儿去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天管家快急坏了,稍早才出去找你呢!」
她摇摇头,拚命忍着涌上喉间的泪水与心慌。
「小姐,你怎么了﹖是不是被人欺负了?」小绿紧张地看着她,「你没事吧?别吓我呀!」
「我爱上了一个男人。」她再也忍不住,条地哭倒在小绿怀中,第一次感到自己竟是如此脆弱。
小绿急忙扶住她,「小姐……」
「爹要我绝不能爱上江湖中人,可是我偏偏爱上了一个……是老天要捉弄我吗?还是这就是我的宿命?」
小绿脸上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然而在拍抚着芍药的同时,她的表情趋向坚决果断。
芍药丝毫未察觉小绿的异样,只是哀伤地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中,无法自拔。
事情怎会演变到这步田地?
夜深了,芍药始终无法入眠。
她穿着月牙色的衣袍,披散着黑色长发,幽幽地坐在窗前。
微风入窗拂琴弦﹐撩起了细碎不成声……
想起了今日的两情缱绻,再想起了父亲垂死前的沉痛叮嘱,芍药悲从中来。
她能怎么办﹖
「爹﹐请您告诉我,女儿该怎么做?」她抬起泪痕斑斑的脸蛋,望向窗外天际。
蓦然门屝响起了几声轻敲,她连忙拭去残泪,勉强扬声道:「是谁?」
「小姐,是老奴。」
「天伯,快请进来,」她急急起身开了门,却望入了天管家忧切的眼底,「你这么晚了还没睡?」
天管家一身粗布青衣,虽然年迈,但是依旧精神抖擞,只是今晚在月光底下,他看起来分外老态龙钟。
「小姐,老奴替您送来了消夜,你今晚又没用膳了,肚子一定饿得紧。」他忧虑地看着她,干瘪的大手端着一碗鸡汤。
她勉强一笑,「谢谢你,可是我真的一点也不饿。」
「小姐,不成呀,你已经一整天没吃东西了,晚膳又不吃,难道你想要急死老奴吗?」
看着老管家的惶急,她只得接过碗来,勉强自己喝了几口。
汤一入口,温暖了她寒冷的胃,却温暖不了她凄凉的心。
一滴清泪,就这么悄悄地落入了汤碗中。
「小姐,您到底受了什么委屈,跟老奴说好不好?以前您在外头受人欺负,都是老奴替您出的气,您这一次怎么就不让老奴知道呢?」老管家满面关心、忧惶。
「天伯,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她突然问道。
「当然行,什么事?」
「你先坐下。」她把他请到花几前坐下,自己也坐了下来。
看到她这么慎重,老管家不禁坐挺了身子。
「天伯,你现在还知晓一些江湖上的事吗?」
他大吃一惊,「小姐,您怎么突然问起这些?」
「你回答我就是了。」
「好的。」天伯迟疑地道:「老奴已退出江湖很久了,江湖虽然诡谲多变,可是大抵也是脱不了那几大势力,虽然老奴隐身市井,却也能听到不少江湖传言……不知小姐这么问的用意是?」
「我想跟你打听一个人。」
「谁﹖是江湖中人吗?」
「应该是,他看起来非常厉害的样子。」她咬着唇,想起了坚毅卓绝的白沧浪,心底既酸楚又甜蜜。
「小姐几时和江湖中人接触了?」他又是一惊。
她低叹,「一言难尽。」
她原想问问天伯,倘若白沧浪不是什么江湖上有名的人物,那么或者纠葛结怨不会太多,也许她能够说服他退出江湖,与她平平静静、恩恩爱爱地厮守一生。
虽然她知道这个法子根笨,可是此刻的她心乱如麻,再也想不出更好的方法。
「小姐想问什么人呢?」
「白沧浪。」
「白……白沧浪?」老管家脸色大变。
「怎么了﹖」芍药怯怯地问。
他紧张地看着她,「小姐,您怎么知道这个名宇?」
「我……」她实在不太敢说出口,「到底怎么了﹖」
「白沧浪是名动天下的第一杀手,行事亦正亦邪,但是所杀之人多半是恶人,自出道到现在,还未听说他刺杀过什么好人,可是此人行事诡异、武功深不可测,因此黑白两道都不敢得罪他。」
「原来他这么了不起呀﹗」她忍不住与有荣焉。
「小姐认识他?」
「我……」芍药这才领悟到问题的严重性,「天哪!他原来是个杀手。」
「小姐,您别吓我﹐老奴这把年纪了可禁不起吓,莫非小姐普见过白沧浪?」他紧盯着她,眼睛睁大。
「我是见过他。」她幽幽低叹,黯然神伤。
老管家大惊,「小姐……」
「没事,」她叹息,「不,也不是没事,只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小姐,莫非欺侮您的就是白沧浪?」
「不不不,他没有欺侮我,」她吞了口口水,小小声道:「至少不是你所想的那样。」
而是更严重。
一个名动天下的杀手要娶她,够严重了吧﹖
老管家看着她伤神的模样,不禁问道:「小姐,您快点告诉我是怎么回事吧!老奴快要憋死了。」
她恍惚地抬头,「你要憋死了﹖那快去如厕呀,不用陪着我了。」
老管家啼笑皆非,「小姐,我不是那个意思。」
「噢。」她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又陷入愁思中。
「小姐是不是和这个人见过面了?」他索性提出疑问,省得憋了满肚子的惊疑说不出口。
「嗯。」该怎么办呢?
「小姐跟他很熟?」他再试探。
「是。」她懊恼着。他这么有名,在江湖中结下的仇一定不少,若是退隐江湖,人家会放过他吗﹖
她的答案让老管家倒吸了口凉气。
他的忧心形于色,「小姐,那么他现在在哪??」
「我不知道。」
「他究竟对小姐有什么意图?」老管家颤抖着声音,眼神凌厉了起来。
若是白沧浪敢伤害小姐,他这个昔日横行江湖的大盗胡玉天就算是拚了老命,也会将他千刀万剐。
芍药想也不想便回答:「意图?没有什么意图,他只是想娶我。」
「小姐?」老管家惊叫。
「呃?什么﹖」她这才察觉自己漏了口风﹐「噢,糟了。」
老管家脸上露出一股杀气,倏地起身,「他竟敢打小姐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