芍药笑得更大声了,简直只能以「没气质」三个字来形容。
「哈哈……」她捧着腹,一边拭去眼角泛出的泪,「我好久没有笑得这么开心了,都是你,害我笑成这副疯模样。」
「你是说你平常不是这个样子的?」他挑起一边眉毛,故作不信。
「当然不是。」他的话又惹来了她一串笑声。
连沧浪都不知道,原来他是一个如此风趣的人,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可以这么引人发笑。
不过他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今天的他大大反常。
一个杀手能够多风趣?看他的德行就知道了。
沧浪望向这个爱笑的姑娘,眼神情不自禁地柔了。
「可否请问尊姓大名?」
他一愣,立刻回过神来,「什么?」
芍药理所当然地道:「我叫芍药,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他畅然一笑,「我姓白。」
「白公子。」她静待下文,却见他微笑不语,「咦?公子没有名字吗﹖」
「那么姑娘也只是有名而无姓吗?」他似笑非笑。
芍药眼波流转,了然一笑,「原来我们都有不欲人知的事。」
「没想到你亦是江湖中人。」他的眼底闪过一抹失望。
「我不是江湖中人。」她摇摇头,「从来都不是。」
「那么姑娘的不欲人知,是因为家庭关系?」他凝视着她,「或是仇恨﹖」
「公子的观察力非常敏锐,几乎没有事情能逃过你的眼睛。」她回望着他关切的眼光,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坦白了,「没错,是仇恨,我们家跟人有仇,也可以说是被追杀的,可是我从来不是个江湖中人,也不想去追究这段恩怨是非。」
「这么说﹐还是与江湖恩怨有关。」他低叹。
「是的,这江湖……」她的眼神若有所思,「我从来不了解江湖,而且我告诉自己,我只是个平凡老百姓,跟江湖半点儿关系也不会有。」
「你很幸运。」
「怎么说?因为你身在江湖吗?」她盯着那把刀,「这是一把很好的刀,锋利无匹、寒光映人,想必一定是削铁如泥吧!」
「你的眼光很好,一点也不像是寻常百姓。」
「那可不一定,」她学着他方才的语气,俏皮地道:「我家的菜刀锋利与否我也看得出来,像你这一把刀﹐在杀鸡宰羊的时候一定也很利落吧?」
他被她逗笑了,「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将我的刀拿来跟菜刀相比。」
「宝刀也好、菜刀也罢,都只是一种工具,最重要的是看使用者的心。」
他眼带欣赏的看着她,「你并不像外表看来那样迷糊娇憨。」
「终于发现我也不是那么笨的,是吧﹖」
「我从未小看过你。」
「你这么说好像已经认识我很久了。」她露出一朵笑容。
「有人认识了一辈子,却还看不清对方究竟是敌是友,有人却能只凭一眼就认定了知己。」他缓缓地收刀入鞘,站起身,眸光复杂难辨,「虽是初见,白某却铭记在心。」
「你……要离开了吗?」她抬头,有些失望地看着他,「我们不是谈得很愉快?」
「我很喜欢与你谈话。」他这辈子从未如此真诚过,或许是受了她的影响吧!
他见过太多浮面夸饰和言不由衷,也见多了笑里藏刀及虚与委蛇。
他自小是在两个危险却强壮的家族中长大,权势倾轧和谋权夺势令他厌倦极了,从很久以前他就分辨得出大人的表情和话里的真正意义,甚至能够猜测出他们的心底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他看得出一大堆表面上亲密无比的家人,却在暗地里提防对方,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算计了还不自知。
所以成年之后他宁可选择独自浪荡江湖,也不愿再回去。虽然深知留在那里他将理所当然的成为两大家族的掌门人,可是他早已厌倦了那些争权夺势。
家,不是最亲密温暖的堡垒吗?
可是就连他最亲的家人尚且逃不开世俗名利的争夺,对于旁人,他如何能够将心门打开?
但是莫名的,她就是有一种令他安心的特质。
「你在想什么?」芍药关心地问道。
「没什么。」他这才发现她的眼光澄净纯真,并且透露着由衷的关怀,「我必须走了。」
「我从未见过像你这样的人,你说你喜欢和我谈话,可是现在又急着要与我道别,好奇怪。」她侧着头,实在弄不太懂。
「我不想打扰你。」他盯着她膝上的琴。
芍药怔了怔,一股冲动驱使她脱口而出,「如果你不嫌弃的话,就留下来听我弹一曲吧﹗」
他心动了一下,看着她温和恳求的神情,再望向她那双纤白若雪的小手……蓦然一股热浪涌上他的小腹。
该死,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不过她眼底的温柔却紧紧地勾动着他的每一寸神经,沧浪本来张口就要答应,可是一声尖哨陡然划过天际,他眉头一攒,眼底闪过一抹厌恶之色。
「我必须走了。」他硬着心肠道。
芍药低垂下眼眸﹐不知道心底为何会有一种闷闷的感觉,但是她依然乖顺温和地道:「那么,公子慢走。」
那声尖哨想必是江湖中人联络的暗号,她虽然听不出是什么意味,可是也嗅得出不寻常的气息。
唉,江湖人……
她发过誓绝不让江湖事进驻她的生命中,也绝不会结识江湖中人,可是面前的这个男人却引起了她前所未有的好奇。
生平第一次﹐她对琴以外的东西有了兴趣。
这代表什么呢?芍药不禁陷入了深思﹐连沧浪抛给了她一个奇异难测的眼光,并且倏然消失,她都没注意到。
当她回过神来时,四周早已空漾漾、静悄悄,别说没有他的人影,就连天色都已隐隐昏黄起来。
芍药低叹了一声,抱起古琴。今天非但没有弹琴,还替自己招惹来莫名其妙的疑惑。
左思右想,依旧找不出一个帖切的形容词来描述自己对白公子的感觉。
「呵,算了,我何必为此伤脑筋﹖」她微微一笑,暗嘲自己自寻烦恼。
天快黑了,她也该回家了。
沧浪循着尖哨声来到了湖边,蹙着眉头看着面前那个恭敬躬身的男子。
「孙少爷。」男子一身银衣,袖子边缘还绣着小小的一个金篆字:唐。
「什么事﹖」沧浪面无表情。
「老夫人飞鸰传书,说是曲家二少爷在近日要与珠宝大家的千金成亲了,老夫人希望您能够代表她,到场观礼以示关切。」
「你们派出了多少人来找我﹖」他反问。
「回孙少爷,唐门麾下三大堂主的人马几乎都动员出来找孙少爷,不过孙少爷形迹飘然,小的也是费了好一番工夫才找到您。」
「是因为太行三虎的关系?」他一挑眉。
「是的。」
「回去告诉婆婆,我向来不习惯参与家族之事,更别说代表她观礼了。」他淡淡地道,「我不羁惯了,若她不想我把婚礼搞砸的话,最好别指望我去。」
「孙少爷……」男子一脸为难。
「将我的话一字不漏地告诉婆婆,就说是我说的,她不会责怪你的。」
外婆是唐门最高首领,也是地位最崇高的长辈,在唐门中,凡事都是她说了算,从未有人敢质疑她的权威。
可是她对门下所有的子孙统统不甚满意,唯独沧浪这个外孙是她最宠爱、看重的。
同时她也打定主意,要将唐门的一切大权交到他手上,只是沧浪说什么都不肯接下这棒子。
他性好自由﹐一点也不希罕权势名利,只做他想做的事,从没有人能够勉强他做他不想做的事。
也因为如此﹐唐门姥姥益发不可能放这个外孙逍遥。
沧浪交代完了,也不理会男子张口还想规劝,就大踏步地走离了湖畔。
他知道他没有那个胆子拦下他。
第三章
江南春色宜人,翠堤湖畔更是骚人墨客和富贵人家最常来踏青的地方。
因为这儿有最美的山光水色,也有最出名的酒楼和饭馆,而且来到这?的人通常都喜欢附庸风雅一番,在杨柳树下吟吟诗,表示自己的满肚墨水。而娇贵的千金小姐们更爱有事没事就在这儿晃过来晃过去的,用最婀娜的姿态吸引着众人的眼光。
听到痴迷的赞叹声,是她们最大的喜悦和骄傲。
当然,秦莺莺也不例外!
身为江南珠宝大家的独生千金,她可以说是街着金汤匙出生的,备受尊宠。
倘若她说要天上的月亮,底下人就要架个长梯子设法上去摘呢!
伺候这样骄纵的千金大小姐,自然是一件苦差事。尤其是要负责陪秦小姐出来踏青,那肯定是比上刀山还难挨。
就像现在,一名小丫鬟正被秦大小姐骂得狗血淋头。
「你是猪养大的呀?连照顾只猫咪都做不好,我警告你,如果你今儿个没有把我的小灵儿给找回来,回去之后我铁定让你有好受的。」秦莺莺娇斥道﹐美丽的脸庞充满怒意。
那名小丫鬟全身发抖地跪倒在她身前,「小……小姐,我不是故意的,我马……马上就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