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爱情不重要,重要的是生命,重要的是长长的一辈子,不该让意外破坏。小悯是坚强的,他相信,没有他,她仍旧过得好;小悦不行,她太柔弱,她一心要当他的新娘,这个认知早已深入她的骨髓,更换不去。
他用最简单的选择题,决定最复杂的爱情,他收妥真心,假装无心。
坐回电脑桌前,按下回复。
他用公事化口吻回信,告诉她,爱情是随时随地可修习的学分,不需刻意找个男人来做练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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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如梭,五年时光转眼消逝,小悯和小悦长大了,褪去青涩外衣,亭亭玉立。
小悦虽身体不好,但朋友极多,家中时时可听见她的笑语;而小悯很少留在家里,大部分的时间,她留在无忌的公寓,她写书念书,她用电子邮件联络远方的无忌。
她分享他在异乡的寂寞心苦,他也分享她的成就与骄傲。
这些年,父亲、丹荷和小悦几次到美国,她没跟,她始终坚持她和他的关系,与他和赵家人的关系不同,他们中间没有欠债,只有心甘。
事实上,五年的鱼雁往返,他渐渐打开她的心房,她不再和小悦、丹荷怒目相向,不再当她们是敌人;她对现实低头,学会再多愤怒都无法让时光倒流。
于是,她放过她们,也放过自己。
这天,赵悯回到家里已经超过凌晨一点。
打开门,令人讶异地,是父亲坐在客厅等门。
向父亲点点头,陌生得像个寄宿客,她直接往二楼方向走。
「妳到底在做什么?为什么每天早早出门,却弄到三更半夜才回家?」育勤问。
「有其父必有其女,以前你不也早早出门、晚晚回家?」她嘲笑父亲。
「妳到底要为妳母亲的事情,惩罚我多久?」
「可以不谈这个吗?」她答应过无忌,不再为这事发脾气。
「好,那我问妳,什么时候,妳才愿意过正常人的生活?」
「我不懂你的意思。」
「这些年,为了和我们作对,妳故意交白卷、故意不上学念书,妳丹荷阿姨要我给妳时间,说总有一天妳会想清楚。问题是,十年了,妳依然我行我素。妳不肯加入这个家庭没关系,但至少要为自己的人生做打算,难道妳一辈子都要用这种消极态度过日子?」
这是关心吗?他的关心未免来得太迟。
「我真的很担心,妳母亲的意外,还要影响妳多少年?我相信就算丹萍还在,她也不乐见妳用这种态度过日子。」
小悯不语,任由父亲「关心」。
「小悦身体再不好,也进了大学就读;无忌呢,马上要学成归国,他一边拿硕士、博士学位,一边替竞泽打下美国市场,我不要求妳和谁比较,至少,妳该振作起来,想想自己的未来。」
无忌要学成归国……为什么呢?她已经做好准备,要到美国投奔他了呀!他为什么回来?他们一起留在国外岂不是更好,他们将并肩在商场上作战,为竞泽开辟出傲人疆域。
全是她的错,她想给他惊喜,才没把计画说出来,要是他知道,说不定愿意留在美国,没错!上楼后,她马上发信给他,把自己的计画完完整整呈在他面前。
届时,无须E-mail相助,他们将面对面诉说心情,她又能靠在他肩膀,看着夜空,说些不着边际的话语。
笑容扬起。是啊、是啊,是快乐啊!她迫不及待把自己的成就晾在他眼前,告诉他──监护人先生,我并没有让你失望,五年来,我过得比谁都认真,我努力充实自己,好同你开拓疆域,更重要的是……我说服自己,将就你愿意给的角色。
「小悯,妳听进去我的话了吗?」育勤不懂女儿突如其来的好心情。
心情太好,她无意和谁对峙,点点头,她说:「请你放心,我长大了,你不必替我操心,最辛苦的时间已经熬过来,接下来的日子,我相信自己可以应付。」
「是吗?」他怀疑。
「需要我证明吗?」
「就从不再早出晚归这点做起好吗?」
她笑笑不答。
「明天,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机场接无忌?不管怎样,我们都是一家人,无忌也是。」他并不晓得无忌和小悯之间的关系。
「明天……」明天接机?所以,她的计画来不及了?一分懊恼,两分沮丧,她对自己有三分不满。
「对,明天早上的飞机,妳要去吗?」
「嗯。」赵悯压下失望,不管怎样,历经五年分离,再见面总是值得开心。
「明天晚上,我订了酒席,一方面是替无忌接风,一方面替妳和小悦庆生,另外,我有重大事情宣布。妳会到吗?」
深吸气,二十一岁了,她总算等到父亲为她庆生,怎能不到?何况,他会在呀!刻意忽略心中失望,她轻扯嘴角说:「我会到。」
「至于穿着……」
「我会尽力得体,不让你们丢脸。」她承诺。
「好吧,别忘记,明天早上八点准时出门。」
「好。」
赵悯转身走往自己的房间,一路上,脚步踩在云端上,轻飘飘、浮浮的。
他要回来了……她的计画赶不上时空变化,是欷歔……不过,他们终是要见面了呀!不管是不是在美国,他将和她面对面。漫长的五年呵……再见面,他会不会认不得她?
关上门,她搬了椅子,爬上去,从衣柜最上层取出浅绿色盒子,那是他寄给她的圣诞礼物。
前年圣诞节前夕,他飞到澳洲洽谈公务,E-mail中,他说夏天的圣诞节别有情趣,然后他在雪梨的QVB买下这袭长礼服。
站在镜前,她拿起白色礼服在身上比划,幻想重逢,幻想他宽阔的肩膀和舒服的怀抱。
明天哦明天……她要问问他,美国同学席娜的故事;要问他纽约的秋天是不是染满醉人气氛;还要问问为什么不提早告诉她,要回台湾的决定?
对了,她一定要用非常生气口吻问他,为什么这两个月,他回给她的信件像在批示公文,简短而敷衍,难道真是忙碌得无暇回应她的真诚?
重逢让她忘记失落,实在太快乐了,跳上床,她在床间翻滚,摀起嘴巴小声尖叫,她的脚踢上半天高。
要回来了,他要回来了!
天吶!想对他说的话那么多、那么多……会不会一失控,她忘记一堆人在旁,便冲到他身边,拉起他的大手说个不停;她会不会心急地抱住他,说出一千句、一万句我想你;会不会……
弹身,想起对他的承诺,赵悯从床下搬出一只箱子,翻出里面物件,一样一样审视,那是她的承诺,她承诺过,要让他刮目相看。
她笑了,一笑再笑,这个晚上、这场觉,她兴奋得睡不好,但每个扰人梦境都是甜蜜,甜得她不想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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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什么呢?
嗨!好久不见?
多么平凡的招呼声。他们是不一样的,他们知心知情,她晓得他的每个思绪,他了解她每分委屈,他们不应该用这么简单的招呼法对待重逢。
那么该怎么说呢?说──我猜,你想我的次数没有我想你多!
没错,她总是在想他,在工作时想、在讲台上受奖时想,连在她面对丹荷第一次喊出「阿姨」两字的时候,她都想着,如果他在身边,一定会赠予她笑容。
踏入这个家庭前,她为父亲表现优异;踏入这个家庭后,她为无忌时时辛勤,她不要别人的眼光,独独要他的赞许。
他会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说:「我回来了,明天,我们一起看星星?」或者,把她带到没人的空间里,诉说他的思念之情?
不晓得。但不管是哪个反应,都带着她的期许。
下车,她故作镇静,她走在父亲、丹荷阿姨和小悦的身后,走到候机室,发现公司里一大群员工都到场,有人拿花、有人带礼物,他们急着巴结未来的新上司。
低头莞尔,她一定要找机会取笑他──原来你变成重量级人物。
远处,无忌一眼就看见赵悯,她非常美丽,她是耀眼的星星,想在人群里分辨出她太容易,心在狂跳,欲望正蠢蠢欲动,他想冲上前,抱住她;他想不顾一切,在人前表现他的思念。
然后呢?然后小悦大受刺激,心脏病发昏倒,他们引起轩然大波,把一个完整的家庭拆散,这是他的报恩方式?不,并不是!
抿唇,手握拳,浓浓的两道眉纠结,他用理智阻止自己的想念,用多年前发生过的悲剧逼自己正视眼前,他无权带给小悯希望,又剥夺她的希望,也无权让小悦的生命出现危机。
深吸气,他恢复沉稳,看不出心思的刻板冷漠,冻结了他心念。
她等得有些心急,终于,他出关,她看见他颀长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