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紫今握着门板的手在抖,「你倒底想怎样?」
「说明白、讲清楚。」要不然,他不会死心。
她管不住自己的嘴,心脏有种针刺着,硬生生自己要捏爆它的痛苦,「我是千金大小姐,我厌倦跟你这穷小子的爱情游戏了。」
「妳再说一遍。」他茫然,酒窝写满了困惑,好像范紫今说的是外星人的语言。
天气明明很好,万里无云,怎她嘴巴说出来的话却像轰隆巨响,敲得他什么都听不清楚呢?
「我这样说够清楚了。」
溥叙鹏看着她依旧无瑕的脸,却觉得她陌生至极。
那种山穷水尽的心情痛彻心扉。
「娃娃?」
「以后请你不要这样叫我,我怕别人误会。」
「好,妳狠!我总算认清妳了!」他咬牙,牙龈流出血来却丝毫不觉得异样。
他颠颠倒倒的走了。
范紫今看着他的身影不见,手摸着被痛楚啃囓的心脏,深沉的绝望,将她打进了地狱深渊。
是的,有他在的地方是永恒国度,然而失去他的所在是她未来将栖身的地狱深渊?
客厅的桌上仍旧摆着一包栗子。
可是早没了温度。
第八章
她讨厌冬天。
也不知道打何时养成的感觉。
天气转冷,树叶枯黄,街上毛衣、长靴、围巾出笼的时候,她就会开始不舒服。
像今天,圣诞前夕,满坑满谷的欢乐气氛镶在大街小巷的店面,百货公司,电视萤幕放送,所有的氛围都在告诉大家要黑皮、黑皮、黑皮。
然而,她两天前开始在痛的牙到了今天怎么都忍不住了,盐水,牙膏,什么想得出来能止痛的办法通通无效。
更严重的,早上豆浆也喝不下去,全麦土司的边一碰到牙,差点要了小命。
于是,她只能临时在电话簿上面找到一家看起来可靠的牙医挂号看诊。
冷酷的牙医只瞧了瞧就说严重的智齿周围发炎,要拔牙。
「我回去考虑。」不能缓刑吗?
「最好立刻拔除,牙龈的周围都溃疡了,很严重。」即使牙医带着口罩,她怎么都觉得他不怀好意。
「我……真的……还……要……想想……」她连口齿都不清了。讲话要牵动神经,她只有一个~~痛~~的感觉。
「这位小姐,我真好奇,妳牙痛成这样,是怎么忍的?」牙医双手一摊。
简直跟自己的牙过不去。
「哪有……也就……这两天……」而已。
看她托着腮讲话都有困难,顽劣啊。
「拔。」
她痛得眼泪又快掉下来。可是在这么酷的牙医面前掉眼泪会很糗。
「Miss张,给我麻醉剂。」他已经在喊助理小姐。
呜呜呜呜……被逼上梁山。
于是,就成了现在这样子,咬着一块棉球,脸鼓腮腮的,丑极了的走出牙医所。
她明天有一个临时约在台北的客户要见,一个婚礼要参加,她碰碰肿起来的地方,抽气~~吱,麻,这样子怎么见人?
牙医门口本来说好要来接她的人还不见踪影,同时间,手机却响了起来~~
「喂,是我。」手机那方的人像是知道她讲话不方便,很快的起头。「我塞车,大概还要二十分钟才会到。」
「没关系,我自己搭车回去。」
「别,我立刻就到了。」
「你别急,我到附近逛一逛好了。」她不需要别人把她当作搪瓷娃娃的爱护,不过都没有人理解她的想法。
她懒的解释太多,大家喜欢这么待她,就这么吧。
皆大欢喜。
挂了电话,她把手机收到随身包包里面,开始漫无目的的往前走。
还不到中午时分,店家跟百货公司却早早开门,也有那种二十四小时都熙来人往的店面,放眼望去,什么都新鲜,什么都有趣。
才几年时间,她已经跟不上时代的脉动,落伍得很了。
其实也难怪。
有两年的时间她一动也不能动的躺在医院,那是与世隔绝的日子,有一度,以为会活不下去。
两年后,移植的器官不再排斥,她回到了人群中,花了六年的时间拿到学位,接下来,父亲病了需要静养,她责无旁贷的接下了他的帝国事业。
父亲为他是事业打下很好的基础,傍着她的是许多忠心耿耿的老臣,她得天独厚没有在派系的争斗中花费太多心力。
但是,掌握一个事业集团谈何容易,更何况范氏事业遍及海内外,岁月倥骢,想不到一晃眼,流年偷换,十一年过去了。
转眼,都快到她三十岁生日了。
她一直是幸福的,不管生活、工作都有人打点,唯一爸妈比较有话说的就是感情了。
他们总是有意无意的提醒她该是适婚年龄了。
该有个家、有丈夫、有小孩。
说,那是女人一生必须的路程。
说起来是有点奇怪的,这些年,她什么都有了,却从来没想过要去深刻的爱过谁,或是谈什么轰轰烈烈的恋爱。
热情,好像跟着她拿掉的心脏,也冷却了。
有人追,她也接受。
即使爱了,也有所保留。
当对方想离去,她也不挽留。
来来去去,就剩下偶尔被她抓来出公差的岳子军。
她跟岳氏少东……应该说岳氏总裁还有联系、十多年了,他也从二世祖接手了他父亲留下来的基业,而且干得有声有色,在他那块专业领域里,已经是响叮当的人物了。
她停在华丽的橱窗前面,白雪霭霭的布置,中间放着一辆哈雷,哈雷座上有个保利龙做成的圣诞老公公。
纸剪的圣诞红洒了到处都是。
这,应景的勾起了她心里最不愿意去想的一份记忆。
哈雷啊。
摸着橱窗,她记忆里有辆老哈雷,总是载着她在固定的那条路上来来去去,寒风中,老哈雷的引擎总会不定时的咳个几声,然后就会有着温暖的声音告诉她,不会有事的……了不起,我们下来推车。
推车的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
突然~~
「妈咪,那个阿姨为什么哭?」稚嫩的声音传来,小小的女孩穿得像个白雪娃娃,不解的对着她的妈咪提出疑问。
「嘘,她可能想到什么难过的事情了。」妈咪有点尴尬,却又不能不对好问的女儿尽力解释。
谁?谁在哭?范紫今转过头来。
母女俩看她转过头来匆匆的走掉了,她用手触脸,却是感觉两颊凉冷。
怎么?是天气太冷,冷得她连泪腺都无法控制吗?
抹去了那不该有的水珠,她抬头,眼珠子有一瞬间的迷惑,想动,它有自己的意识,不肯。
人群中有个不该出现,也不可能会出现的人。
他站在那看她,盘石般的不动。
他……到底看了多久?刚刚的泪……他不会也瞧见了吧?
「嗨!」
良久,是谁先开口打的招呼?
「我出来买东西,朋友要结婚。」溥叙鹏讲完才发觉自己说了什么蠢话。
「你好吗?」很好、很好,她的心脏没有多一拍或少一拍的跳动着,范紫今妳表现优异。
他撇撇嘴。「很久不见,妳看起来过的不错。」
十一年一个人能有多少改变?起码她变的不太多,甜美白净,黑白分明的眸子还是灵巧好看,身材玲珑有致,跟以前的洗衣板有天渊之别。
缎面红色百折裙,长统马靴,皮草披肩。
真要说岁月为她增添了什么,就是她身上那股子忧郁更深更浓了。
哼,这几年她应该过的舒畅快活,有什么好忧愁的?
当年他就是被她这股该死的轻愁给迷惑得甘心为她去死,结果呢,她回报他的只有两个字--
背叛
不,他现在不傻了。
范紫今痴痴的看他,剑眉飞扬入鬓,炯然有神的眼眸更加深邃,只是脸上的线条比以前深刻了些,那种爱笑的痕迹不见了,就连笑起来就会出现的酒窝现在是因为嘲讽才会抿出个淡淡的窝漩来。
平头留长了,那样子即使发根柔顺的浮贴在颈子上,有些乱发仍旧不听话的乱翘,感觉上,有一点点可爱。
白色立领棉上衣,卡其色灯芯绒长裤,皮夹克的拉炼并没有拉上,有些不羁,还有更多的潇洒。
好久好久,两个人像木偶,都没话说。
在回味,在品头论足。
他点点头,当作招呼,继续往前走。
他走着,穿过了她的身边,穿过更多的人,然后淹没在人群。
半晌,范紫今伸出发颤的手抚胸口,整个人靠在橱窗上,不断的深呼吸,一直到狂乱的感觉过去。
她以为再也没有人能影响她的情绪了,想不到多年后一别再见,他仍然轻易的搅乱她的心情。
她以为这些年自己多少有点长进……原来,都是自欺欺人。
喇叭声响,把她拉回现实世界。
岳子军把车停在停车格上对她招手。
她深深吸气又吐气,拍拍僵硬的面皮,这才恢复原本的姿态。
看她走近,岳子军探出头,「抱歉,我转去接萃慈又碰到塞车,妳等很久了吧?」
她摇摇头,也跟在前座的萃慈打了招呼,这才移进后座。
没错,萃慈姊一偿所愿的跟岳子军在一起了,两人预定春暖花开的明年春天就要走进礼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