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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商人赞叹。「没想到八十几岁的老人,竟能在戈壁沙漠生活。」

  爷爷加入他们的商队,後来生病了,死前,托商人将来若去长安,将骨灰送去阮家。

  看见骨灰,阮罂的爹怎麽说的?

  他哭著说:「真傻啊,放著我给他的荣华富贵不享受,跑去野蛮地方受苦,命都没了,找什麽死亡之虫?值得吗?」

  阮罂心里犯嘀咕。「难道像你这样一天到晚饮酒作乐,吃到肥肥,拈花惹草,让妻伤心,才叫聪明?」

  娘呢?娘又是怎麽说的?

  娘也哭。「早劝他年纪大了,别想著往外跑,就不听,如果听我的好好待在家里,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说不定还能活过百年……」

  阮罂心里又嘀咕。「是是是,像你乖乖待在家,温良贤慧,持家有方,把咱家搞得家大业大,结果呢?」阮弯心里哼哼啧啧。「你开心吗?」

  爹又跟变成骨灰的他爹说:「可怜的爹,你不知道你终於有孙子了啊,而且是三个哪!」

  此话一出,二娘柳姚姚立刻拽住她的三名死小孩,跑上去对著爷爷的骨灰哭,并认夏地虚情假意,哭得好像肝肠寸寸断。这时,阮罂的娘脸就绿了。三个宝贝孙子,她呢?只一个女儿。

  阮罂觉得很荒谬,爷爷死在西域,还顶不赖的,她才不哭哩!那样胜过闷在这里,庸俗到老。还有件大事,阮罂没跟师父说,而且还是个不得了的大事。

  二月九号,高家就正式提亲了。这阵子两家长辈,来往密切,交往热络,可以说除了正式提亲外,其他关於成亲日、地点、嫁裳、饼大小,等等等两家都密切商讨过。阮罂跟高飞扬这两位事主,反被落在一旁,没人问意见,也不需问,反正安排操度的都是这些长辈。真正高兴的,好像也只有他们。

  高飞扬愁眉苦睑,连著几天跟阮罂诉苦,埋怨不能跟真正喜欢的壮虎成亲。可这家伙埋怨归埋怨,还是认命地听任安排,不反抗,敢情只是抱怨来玩的?抱怨来应景的?

  嗟,没原则。阮罂呢?阮罂也表现出最大的热诚去配合大人们,就当是她离家前的最後一场表演吧!

  爹娘问她:「嫁裳这个款式好不好?」

  「好。」难道我说讨厌红嫁裳你们会听?去——

  爹娘说:「成亲日就订在下月六号如何?」

  「行。」难道请你们订在百年後的一月七号你们肯?嗟——

  高夫人望著阮罂肚子说:「罂罂以後要努力帮我们高家多添几个娃娃喔,尤其是男娃娃。」

  那句「男娃娃」,让站在高夫人旁的阮罂的娘,瞬间变成一朵枯萎的老花。

  当下,阮罂没回话,微笑作答。

  看吧?闷死人了,什麽跟什麽嘛?每天关心的都是这些芝麻绿豆大的事,阮罂想像遥远西域,想到即将去探险,热血沸腾哪!

  阮罂预定二月九号这天晚上,要来个义无反顾,牵连阮府上下,连著高家,四十几口人畜的逃婚行动。这逃婚行为,很快地会被好事者大肆传播,成为二月长安城最热门的大消息,阮家布行的千金阮罂,毁了跟高大爷独子的婚约。唉呀,光想就觉得这事不得了、吓吓叫。

  毕竟小时候跷家,阮家还只是个经营小布行的普通人家。阮罂再放肆,都不会变成大消息。而今十八岁了,阮家布行在城内外有很多分店,她成了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千金小姐跷家逃婚,自然更掷地有声。

  再加上高九戈大爷的酒馆生意旺旺旺,连朝中都有靠他赞助笼络的官,算是有头有脸大人物。那麽阮罂这一跷家逃婚,果真要轰动长安城。她这临别一跷,也算跷得轰轰烈烈,气势磅礴,不枉阮罂是大冒险家阮奇石的孙女。

  万事俱备,东风不欠,很顺利,都很顺利。

  五万白银带上,要乘的马买好停在马贩家。师父精心绘制的地图,路径都背熟,更替的衣裳全备好。九日傍晚,阮罂先去跟大厨告别。

  在灶房,大厨握著阮罂的手,眼都哭肿了。「小姐,一路顺风。俺做了粗粮,您带上,沿路不要饿著。」大厨看著阮罂长大,他有腰痛的职业病,大小姐好几次主动帮他推拿,何德何能啊?他知道小姐特立独行,志比天高,更明白小姐的西域大计。

  阮罂拍拍大厨的背。「酒少喝一点,以後喝醉,可没人帮你掩护了。」

  再到下人住的後屋去。到此为止,都还很顺利,很顺利。後屋大厅,共十二个男仆七个女婢,早等在那儿,给小姐送行。

  「小姐,我会记得你对阿花的好,要不是您,阿花的弟弟到现在还在受苦呢。」阿花的弟弟有气喘,是阮罂主动请大夫看好的。

  「小姐,我会记得你给我吃过的那些好东西。」贪吃的勤儿,常让小姐请客呢!

  「小姐,我也会水远惦记著您。您是俺的恩人。」说话的是王星星,之前惹了某帮派老大,是阮罂帮他摆平。当时怎麽摆平的?她乔装成黑衣人,跑去砍得那个帮派差点瓦解。

  阮罂拜托大家:「往後,请各位代我孝顺我娘。」

  「没问题。」

  「一定。」

  到此为止,也都还很顺利,很顺利。

  剩下最後步骤,见娘最後一面,喔,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可怜的娘。走进娘的房里,见她娘亲正伏在桌前,正在缝著什麽。

  「不歇著,还忙什麽啊?」阮罂过去瞧。

  「就一点针线活。」阮夫人抬头道。

  嘎——这一抬头,把阮罂吓退三大步,怎回事?母亲眼下有大暗影,两颊凹陷,面色腊黄,笑容疲惫。

  「娘在给你做鞋呢,娘要你穿上这鞋,让你一路好走,将来在夫家快快乐乐的。」

  「别累坏了。」阮罂心虚地笑了笑。

  阮夫人缝得起劲。「不累不累,你是我的宝贝女儿,啊!」不小心让针戳到。

  「小心。」阮罂忙拿帕子,帮母亲擦去指尖的血渍。「别做了,用买的就行了。」

  「帮你做鞋,娘高兴啊,就算让针刺几下又有什麽关系?不痛的。」

  「晚了,歇著吧。」

  「不,娘要快点做,因为娘还有——」阮夫人去打开衣箱,拿出袍子。「这袍子也是要让你带去高家穿的,还没绣完呢!还有这个……」又捞出一件裙。「这裙也快绣好了,娘特地绣了能带来好运的凤凰,还有这个——」

  还有?阮罂面色发白,愣在墙前。「娘,你会不会做得太多了?」

  眼看娘陆陆续续拿出未完成的荷包、手绢、衣裳、裙子、衬衣等等,全是打算在阮罂出嫁前做给她的。怪不得容貌憔悴,面色枯黄,这样搞下去,还有命吗?

  阮罂既没高兴,又不感动,只觉得有很大的压力。她就要跷家到遥远的西域去,留下烂摊子让娘收拾了哪。

  阮夫人笑容恍惚地说:「我不累……真的。我开心哪,你能嫁到好人家,我放心了。这是娘最感到安慰的……」

  呵!阮罂哭笑不得,娘的行为,害她想到高飞扬前几天在茶楼说的话——

  「我不像你那麽任性,我们做子女的就是要听爹娘的话,要体谅生养我们的父母,再怎麽放肆,也不能不顾他们的颜面,做出大不孝的事……」

  刚刚斗志高昂,一切都顺利得不得了,可是,一面对娘,她忽地整个人虚掉。阮罂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她娘。亲情真是最绑缚人的束西,眼看娘这麽兴奋,连笑容都恍惚,万一发现她逃婚,会不会崩溃啊?

  阮罂试探地问:「娘……女儿,可以跟你说说心里话吗,你愿意听吗?」

  「傻丫头。」搂住女儿,拉她坐在床沿。「咱母女还有什麽不可以说的?」

  「什麽都能说?」

  「跟自己的娘还有什麽不能讲的。」

  「我不嫁高飞扬。」她咬牙一口气讲完。

  阮夫人反应很快,马上跳起,瞪住女儿。表情像天上突然打大雷,或眼前有猪飞过,整个人呆掉。

  「你说什麽,我没听清楚……」再问一遍。

  「我不想嫁高飞扬。」再说一次。

  现在,阮夫人的表情好像面对的不是亲生女儿,而是个陌生人,她一副听不懂不了解的样子。

  「我甚至想逃婚,这亲事是你们订下的,你觉得对我好,但我不喜欢。我想退婚,只有退婚,我才会快乐,你希望女儿快乐吧?」

  阮夫人听了半天,唯一听进去的是那两个字——

  「退婚?」阮夫人脸上的表情瞬息万变哪,现在看著女儿像看著叛徒。「这麽丢脸的话你也讲得出来?」

  「其实女儿一直有个梦想——」

  「我被你气死了!」

  「一直想像爷爷那样去——」

  「退婚是多严重的事,你要让我们以後都抬不起头吗?!」

  「我很向往过那种自由自在的——」

  「还敢说要逃婚?你有没有为我想?」

  「先听我说完——」

  「你逃婚你逃看看,教出这麽失败的女儿是我的错,你逃婚我就自杀,跟高家谢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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