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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行,你一个女孩子,怎麽可以去那种地方?」

  阮罂拿起药瓶就喝。

  「阮罂!」来不及劝阻,阮罂咕噜噜喝光了,抹抹嘴。

  阮夫人面色发白,吓傻了。

  阮罂咳了咳,说:「这瓶是假的,但这一瓶——」咚,又掏出个黑色瓶子。「这就是真的了。」

  「这样吓娘,很高兴吗?」刚刚那一吓,阮夫人哭了。「我一直为你的幸福著想,你却这样吓我。」

  「娘,你成全我吧,拜托您了。」阮罂抱住母亲,苦苦哀求。「那不是我要的幸福啊,但娘讲的那些幸福,女儿只觉得辛苦。像娘这样,爹对你不好,你觉得还是幸福吗?你快乐吗?」

  阮夫人面色黯然了,抚额,苦笑。「我生不出半个儿子,唯一的女儿却像个男的,老想著去冒险。」

  阮罂哭了。「娘,答应我,答应我好嘛?」

  「假如你像你爷爷那样,出了意外,命丧西域呢?」阮夫人斜觑著女儿,瞧她长得灵秀慧黠,怎麽看也不像爱冒险的悍女子。

  「女儿甘愿。」

  「假如在那边过得不好,很辛苦呢?」

  「女儿还是甘愿,就算为我的梦想牺牲了,我愿意,我不会埋怨你。」

  阮夫人抱住女儿,很舍不得,都哭了。

  阮罂偎在娘怀里。「可以吗?我可以去吗?」

  阮夫人点点头。「你都威胁要去死了,娘能怎麽办啊。」

  阮罂回抱著阮夫人,哽咽了。「娘放心,我会很平安很快乐,我不会让娘担心的。」

  很晚了,阮罂还不睡。她喜孜孜地翻阅从总管那儿讨回来的秘密帐簿。

  勤儿帮著在旁边计算。「我看不懂啊,宜春院五十银,醇风酒馆一千文钱,柳音饭馆一百银,祥瑞布坊五百八十银……这是?」

  「全是我这些年暗地里投资的店家。我请家里的帐房老五,秘密出面,去帮我跟看中的店家交涉。讲好条件,做了投资。明儿个,就把钱都拿回来。」

  勤儿加加减减,算出数目,吓到了。「这麽多?这麽多?!小姐总共会有五万白银哩!」

  「这就是我去西域的盘缠。」现下,娘那边搞定了,阮罂飞快地在宣纸上写了几行字,交给勤儿。

  「明日,你跟我去张罗这些东西,我一路上要用。」

  「小姐……」勤儿还在赞叹那个神奇的帐簿。「你真是我的女神,又会武功又会理财,你会不会太天才了?我太崇拜你了,」

  「不用崇拜我。」

  「要的要的,你那么聪明,真是大唐奇女子。」

  阮罂抽起帐簿,敲了勤儿的头。「这没什麽好惊讶的,我会这些,跟我聪明无关,而是有个更聪明更厉害的家伙在指导我。」

  「谁?」

  「这是我的秘密。」阮罂甜甜地笑开了。

  阮罂又拿出一个纸轴,卷开来,秀给勤儿看。

  勤儿眼睛睁得大大地,像看见什麽宝藏。「好漂亮啊,那麽复杂,怎麽办到的?这地图谁画的?也是那个神秘人吗?」

  「是啊……」阮罂抚著地图,指给勤儿看。「你看他绘的山峦,还有这个打著黑点的是代表有饭馆,至於这个十字标示是代表这地方不太平和,还有这画了圈圈的表示这里有市集,可以添购货品。」

  「那这个画箭头的呢?」勤儿手指著箭头处。

  阮罂忽地脸色大变,斥一声:「不准碰!」

  勤儿吓得跳起来。

  阮罂唰地抽回地图,好珍爱地拽在胸口,凶巴巴地说:「这地图,只有我可以碰。」

  「哇,我被你吓死了!」勤儿拍著胸口,小姐第一次跟她生气呢!可见这绘画的人对小姐来说,有多重要了。勤儿笑了。「我知道了,我懂了,这个又会教小姐武功,又会帮小姐赚钱,又会给你画美丽地图的。一定是小姐的心上人。」

  阮罂脸红,默认了。

  勤儿笑她。「既然有心上人了,还去西域干麽?快快成亲才对吧?」

  「他会跟我去西域。」阮罂笑得好甜,好幸福。

  那是勤儿没看过的小姐,有点傻,有点小女人的神态。

  *

  第9章(2)

  第二天,天方亮,阮罂带著勤儿就出门采购物品。主仆俩拎了大包小包,兴冲冲买不停,累了,找饭馆吃饭。

  一进饭馆,还没坐下,就听人们都在议论。说著状元郎昨儿个因为拒绝皇上的赐婚,被打入死牢,择日处决。

  听见一个人说,阮罂还不信。掌柜也正跟客人讨论著,说状元郎这次是死定了,他有亲戚在宫中做事,目睹了事情经过,每个人都围上去抢著要听。

  阮罂怔著,听著。勤儿看小姐面色惨白,手中东西全落到地上。

  「小姐?小姐……」

  掌柜说得可起劲了。「状元郎要去远方流浪,长公主急了,哪肯放他走嘛。这司徒剑沧脾气真臭啊,硬是不肯当驸马。这长公主也没耐性了,硬是找皇上来当场赐婚,两人可不就杠上了?可这状元郎宁愿被摘脑袋,还是不肯,这不是当面让皇上难堪?这死罪啊!当下就被打进死牢,我看这司徒剑沧可横著咧,只不过这次要横到断头了。」

  「真有这种事?」

  「千真万确。」

  「真这样的话我看死定了,他也太不知好歹了。」

  「就是,长公主看上他,是他的福气,他太不识好歹了……」

  阮罂听著听著,头昏目眩,怎麽回事?眼前景物蒙成一片白色,而那些议论的话语,变成遥远的嗡嗡声。她忽然整个人虚掉,双腿一软,倒下。

  「小姐?小姐!」勤儿蹲下,将小姐抱在怀里,摇著她,喊著她,周遭人也全围过来关心,但阮罂没意识,她闭著眼,唇儿颤著,像受到很大的打击,浑身冰冷。

  *

  大夫来看过了,父母都来探望过了,药水也喝了,可阮罂仍面无血色,散著黑发,目光无神。

  整个下午,足足有五个时辰,只是呆坐在床上,动也不动,木无表情,眼睛睁著,却望著被子,谁唤她,她都不理。

  可怜的勤儿,摸不著头绪也搞不清状况,还挨了夫人骂。阮府上下忙著托人找大夫,去药行买药,甚至请了人来收惊,全无起色。

  长辈亲戚全奔来帮忙,聚在议事厅讨论阮罂的状况。

  勤儿陪在小姐身旁,看小姐那傻了的模样,急哭了。

  「小姐?小姐……你是怎麽了,忽然变这样子?你说话嘛,好不好?要不你看著我,你听见我在跟你说话吗?」

  阮罂的目光,只定定望著雪白床褥,神智恍惚……

  她记著十三岁,那个跷家的夜晚。她迷路了,窝在树洞里边,等天亮。那时,她其实很怕,後来他出现了,她笑笑地,好像她一点都不怕。她记著,他讲话很刻薄,他神情很冰冷,可是他一出现,她就是觉得很有安全感。

  她还记得当他要走,她不顾一切地跳下树洞,然後他抱起她,从此尔後,心里,就藏了他这个人……

  这个人,如今却囚禁在死牢里。最爱乾净的师父,最憎肮脏的师父,总是衫白如雪的师父,竟被关在那麽脏的地方,还等著被处决。

  原来,心痛是这样的,好痛的时候,忘记哭,只觉得心空荡荡的。

  如果他不跟她走,不向太子辞行,不要喜欢她,他会安安稳稳备受皇亲国戚宠爱,好好活著。

  为什麽?

  他宁死,不屈服?

  我的梦想,是你。

  人没有梦想,随遇而安,当个俗人,是不是比较好?至少平安……

  「小姐?你回答我,你到底怎麽了?」勤儿都哭了。

  「勤儿……」阮罂一字一句道:「你代我,拿帐簿去把帐都收齐,天黑以前,拿回来给我。」

  「你这样子,还想著要去西域吗?你病了你知道吗?」

  「我脑袋很清楚,你别哭。」转过脸,阮罂望著勤儿。「我不是要去西域,那些钱有急用。」

  「你要做什麽?」

  「那个人……是司徒剑沧。」

  「哪个?什麽啊?」

  「我的心上人,教我武功,教我怎麽赚钱,帮我绘地图,要陪我去西域冒险的那个人,是司徒剑沧。」

  「状元郎?!」勤儿震惊。

  「是。」

  这会儿,勤儿全明白了,怪不得小姐昏了、傻了。勤儿目光一凛。「小姐,要帮你什麽,尽管吩咐,就算是肝脑涂地,勤儿也帮你。」

  「我想进死牢,见他一面。」

  「可是被打入死牢,是不能见人的。」勤儿想到了。「难道小姐要贿赂狱卒?」

  阮罂面色一凛,冷笑。「五万白银,我不信买不到见他一面。」

  有时候,太爱一个人,会让人甘愿牺牲梦想,甚至,忘记梦想。

  因为爱情,造了更新的梦,迷爱教人疯狂,身不由己。阮罂这才领悟到,过去说的话有多傻!不希罕爱情?不屑爱情?瞧不起娘为爱牺牲,笑娘傻……原来在爱里,是非黑白都颠倒过来,人也糊涂了。瞧她,这不就做著糊涂事?可先糊涂的不是她,是师父。

  三更天,打通管道,阮罂进到死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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