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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邓太太那些不必要的行为,调查庭变得无法避免,昆丁则是督导它进行的最佳人选了,虽然很劳民伤财。”他看着她的脸。“我很遗憾你必须受这么多苦,不过幸好有很能干的人在照顾你,凯洛夫人是这么忠心的朋友,而那位男仆似乎也很可靠。”

  “他是艾司蒙的仆人,”她说。“尼克有点像个保镖,我只能在他和昆丁的手下选一个帮我抵挡那些好奇人士。”她解释除去缝制丧服的裁缝,她只曾让大维近来,他在樊世过世的第二天赶来时,黎柔拜托他阻止樊世的其他朋友前来,至少到调查庭之后再说。

  “这些作法都很聪明。”他微微一笑。“如果我在场,我的建议大概也是这样了,看来你不需要我也可以把事情处理得很好。”

  “我只希望我可以不需要你,”她说。“我很抱歉带给你这么多麻烦。”

  “胡说。”他轻快地说。“就像以往一样,我什么也帮不上。这么多年来,你都是这么聪明和勇敢。我唯一的遗憾,是你的婚姻竟然必须用上这么多的智慧和勇气,即使他死了,也还在给你找麻烦。”

  他的同情使得她的良心发出尖叫。“我如果没有跟他结婚,麻烦或许更大。”她说。“如果不是你的原谅、支持,使我变得更好,我的情况会更可怕。”

  她永远忘不了十年前的那一天,她向完全不赞成的德鲁解释必须跟樊世结婚的原因,更忘不了她说自己已经不再纯洁时,德鲁的哀伤。她铁了心准备承受他的愤怒和厌恶,谁知反而是他的衰伤差点使她崩溃。

  他解释她父亲也是一个非常热情的人,最后也因为热情冲昏了头而受害。人如果被比较基本的感情宰制,原本无害的快乐很容易变成缺点,便往下沉沦。

  她为自己的沉沦使他失望,羞愧的哭了。

  他那时说,她太年轻又没有人保护和引导,所以事情不能全部怪她。毕樊世不应该占她的便宜,然而男人只要有机会或受到一丁点鼓励,就一定会占女性的便宜。

  她因此而哭得更厉害,认为一定是自己给了樊世机会,或更糟的,不知什么时候鼓励了他。起码,她应该抗拒而没有抗拒。她太过迷恋那位对可怜的孤女投注那么多心力的、英俊又见多识广的男人。

  “或许这是最好的。”德鲁那时安慰她。“现在你将有丈夫照顾你,而且你也体会到沉沦是多么容易,将来就会提高警觉,更加小心。”

  黎柔哭着答应了,她知道她原本可能像一般遭到污染的女孩给扔到街上去。结果,樊世愿意娶她,而德鲁也愿意原谅她。但是,她要自己绝对不可以再犯错。她必须证明她不会步上父亲的后尘,而且会审慎驾驭她所继承的邪恶天性。

  她一直做得很好。直到现在。

  “那都是陈年往事了。”德鲁仿佛从她眼中看到她在回忆的事情。“老是停留在过去是没有意义的,然而死亡很容易搅动往事。”他站起来。“我们需要一壶热茶,以及凯洛夫人活泼的谈话来提振精神,我可以给你合适的法律建议,而她必定有许多可以让检察官吓得呆掉的方法。”

  ☆☆☆

  因为亚穆的操作,毕樊世之死的调查庭,大概是英国近代史上进行最顺利的一次了。

  他亲自挑选医学专家,分析他们写的验尸报告,检查无数的证词,决定要传唤哪些证人及他们的做证顺序。虽然,检查官和陪审员都没有感觉到,但这场调查庭在第一个证人也就是艾司蒙伯爵作证之后,其实就已经结束了。

  得知医生完全没有在死者身上发现任何氢氰酸之后,艾司蒙只需让邓太太变成一个不可靠的证人,事情要转到意外死亡的结论就很容易了。他在旁听昆丁询问邓太太时,发现了她的弱点,于是在自己作证时,留下了几个技巧的暗示,引导检察官接着询问邓太太。

  亚穆作证完毕立刻离去,乔装成一名乡下治安官再次混进来,正好听到邓太太作证说她的男主人毕先生是个圣人,女主人则是撒旦的工具。在仔细的询问下,这位忠心耿耿的仆人否认她的主人日夜喝醉、吸食鸦片、大部分时间都在妓院、赌场或鸦片馆,而这是全世界、包括验尸官都非常清楚的。

  接下来是邓先生,他并没有添加什么重要的话,同说毕太太要他去找医生,也找律师来。按着作证的昆丁则轻描淡写的说贺先生是毕太太的监护人,碰上麻烦当然找他协助。

  邻居们什么都没看见,也没听见。

  六个医生一一作证。亚穆知道,他们都没有发现氢氰酸,因为事后本来就不可能留下痕迹,而以毕樊世的情况,需要的量又非常少。氢氰酸也和鸦片一样会腐蚀胃部,可是毕樊世的器官早就因为多年的滥用鸦片腐蚀殆尽。医生也用这原因以及他的经常抱怨头痛可能是脑部神经有损,来解释瞳孔的扩散。有两位医生甚至认为他死于自然原因,他们认为鸦片不会致命,只是长久使用伤了胃部,最后因胃病而死。

  夫人的毒药确实选得很聪明,亚穆不懂的是,她为何不也聪明的选择时间。他猜或许在气头上就做了,可是下毒是需要事先精密计划的,尤其是这种毒。

  毕樊世被发现的时候,已经死去好几个小时,这表示她在吵架之后不久,就把氢氰酸加到鸦片瓶里。她怎会那么快就找到氢氰酸?或者她早就放在画室里?然而,这就表示事先已有计划,那又何必选在大吵一架之后?何况,还有时间点的问题。邓汤姆作证他在毕太太听到撞击声时,他在楼下也有听到,那是毕樊世重新回房并关上房门不久之后的事。

  所以她是怎么做的?而且,是她做的吗?

  但一定是她,墨水瓶在那里。可是,除此之外,一切都不符合。

  过去这七天以来,亚穆深受这个问题困扰。他使出了所有的意志力和自尊,才没有利用累积多年的技巧去询问她,诱她说出真正的秘密。但是,他也不承认碰上了困境,这只是时间问题,他向自己保证。十年来,他还没碰过无法解决的问题。他留在早已有结论的调查庭,只是想观察她,希望能从一个姿势、一句话的转折中找出他想要的线索。她即将作证,那时他就会有答案。

  正这样想时,周遭的气氛开始改变。他向门看去,毕黎柔穿着一身的黑,像最黑暗的夜,走了出来。

  她走过两排长椅问的走道,裙裾在死寂中发出窸窣声。抵达位置后,她掀开面纱,傲慢地扫视旁听者一眼,然后用足以将人火化成灰的目光盯住检察官。

  坐在亚穆周遭的男人,不管地位高低,这下才开始呼吸。连他都曾屏息片刻。阿拉在上,她实在太厉害了。火与冰集于一体。

  她是我的,他的野蛮部分发出咆哮。

  迟早的事,他的文明部分安抚他。耐心等待。

  黎柔进入调查庭引起的骚动,是她早有预谋且刻意利用穿着制造的。不屑于乞讨同情,她刻意利用黑色的重丧服装创造出最炫目的效果。

  她以时髦的角度,斜戴着以宽幅缎带装饰的巨大黑色天鹅绒软帽。黑色斜纹布的衣服有着夸张的垫肩和大袖子,下摆是两圈刚好盖住足踝、很深的荷叶边,毛皮衬里的靴子是这酷寒天气与冰冷室内的最佳选择。

  检察官刚才侦讯其他证人的期间,她都不能进来,所以她并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不过她从德鲁有些不悦但并未忧虑的表情判断,情况并未对她太过不利。

  艾司蒙不在这里。她从樊世出事那天之后,就没再见过他。她并不确定他认为她有罪或无罪,但既然他不在这里,想必认为她有罪,同时不希望高贵的名字与一名谋杀嫌犯扯上关系。据她所知,他并未作证,应该是运用其影响力,免去了这让人不快的任务。

  当然,没有人告诉她谁会来作证;即使法律规定,在被证明有罪之前,她应被认为无罪。而且这只是调查庭,而不是审判,但是黎柔似乎仍被视为嫌疑犯,完全不能得知别人在做些什么。

  德鲁也不准被告知任何消息,因为既然他是她的律师,便可能拿那些消息帮助她。才怪。

  这些爱搞秘密的混帐东西。

  她抬起下巴,迎视检察官充满戒备的凝视。

  在检察官的询问后,她说出那些多馀的资料:她的姓名、地址、居住时间等等。书记员尽责得一一写下,好像全世界到这时候才知道她姓啥名谁。

  然后,检察官要求她叙述她丈夫死去的前一夜她在哪里,搭乘何种交通工具回家,及各种各样的杂事,简而言之,就是她重复告诉昆丁和治安官的那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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