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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是那么找不出缺点的优雅,拥有贵族般的礼仪,超然而疏远……然而,他拉扯着她的神经,如此的坚持,她运用了所有的意志力也无法将他推开。她只能拚命守住自己的地盘,所以她像抓住救命的绳子那般,紧紧抓住怒气。

  艾司蒙以微笑面对她冰冷的凝视。“夫人,如果我们对每一件小事都要争吵,我们的进度会想蜗牛。我知道你对昆丁爵爷选择的调查员很不高兴。”

  “据我所知,你也很不高兴。”

  他的微笑不变。“你丈夫过世已经两个星期,即使有任何线索也冷了。到处都没有氢氰酸曾经存在的证据,你丈夫身体里面没有、你的家里也没有。除了那瓶墨水,而那是你放的。屋子并没有被人闯入或遭窃盗的迹象。我们的谋杀者没有留下任何东西。没有人看见任何人在前一夜进出这房子。我们不能直接去问任何人,那些英国贵族的怒气会把我们压死。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们几乎不可能发现是谁杀了毕先生。我的后半辈子都要花在这个案子上,所以我当然很不高兴。”

  如果她不是控制力这么好的人,她会扑上去甩他一巴掌。但她只是太过生气与窘迫,泪水刺痛了她的眼睛。她眨着眼睛,将它们逼回去。

  “如果事情太过困难,”她哽咽着说。“要昆丁爵爷派其他人来,我没有找你。”

  “没有其他的人,”他说。“这件事非常棘手,我是昆丁所知、唯一了解事情该怎样处理的人。我也是唯一有耐性处理的人,也幸好我的耐性够我们两个人用,因为你显然一点也没有。我才刚指出最基本的一点:几个信得过的仆人,你就已经想要打我了。”

  黎柔觉得脖子发烫。她僵硬地走到沙发坐下来,双手放在腿上。“好吧,让你那些可恶的仆人来吧。”她说。

  “那是要保护你。”他走到炉前,研究着炉门。“也为了保密。因为我们的证据很少,我们必须谈话和回想。我将必须问你无穷无尽的问题,有一些可能不很愉快。”

  “我有心理准备了。”她说。她其实没有,面对他,再怎么准备都不够。

  “我会根据从你这里知道的事,到外面去找进一步的线索,”他继续说。“然后又回来问你、再问你。”他扭头看看她。“你了解了吗?这将是一场漫长的过程。有时候我得在这里好几个小时,我的来访可能引发流言。所以我得在天黑之后才来,而且不能被人看到。这些来来去去,需要可靠的仆人在此配合。”

  几个星期,她想,几个星期在夜里来去。问许多问题,挖掘许多事情。天哪,她为什么要去找昆丁?

  因为,如果不去,另一种情况将更可怕,她如此提醒自己。

  她瞪着交叠的双手。“不能有流言。我若被认为是没有道德的女人,没有一个人家会愿意让我进门去替他们画像。”

  “我知道,英国人相信女性的弱点会相互传染,可是男人却不会。”他走到展示柜欣赏里面的东方收藏品。“所以你才从未有过情人,并继续跟你丈夫住在一起。”

  内心虽然纷乱,听见他批评英国人的双重标准,她仍差点笑起来。但最后那句话使一切不再有趣。“那不是唯一的理由,”她义愤填膺地对着他的背部说。“我是恪守道德的人,即使这与你完全无关。”

  “英国式的道德。”他说。

  “既然我是英国人,我还能有哪一种道德。”

  “实际的那一种。”他说。“可是你的英国良心太强。现在你丈夫死了,这使得你必须更注意自己的脚步,更让名声保持清白。实际的方式,是找一位伴护陪你度过适当的守丧期,然后再找一位丈夫。”

  黎柔忍住一声惊喘。

  “但你不是这样。”他继续说。“你竟想替那个一再背叛你、让你受辱的男人报仇。”

  她无法相信地瞪着他,或他的背,因为他正走向放有盛酒器的小桌。她完全没有料想到因相信她是谋杀犯而冷酷退避的人,会说出这种话。不过,他从来就不是可以预料的人。艾司蒙蔑视逻辑,但她不要被迫为自己辩护。

  “樊世的人品与此无关,”她只说。“任何人都不应该这样冷血且秘密的杀了他。即使比他更不堪的人遭到谋杀,法官也会说:死者是坏人,并不表示谋杀罪行就是对的。即使是我杀了他,我都无法相信我是对的,否则我不会去找昆丁。我非常愧疚自己竟然如此懦弱,拖延了这么久,使得事情更难调查。”

  “我只认为你替自己找麻烦,”他回答。“你所谓的懦弱,我觉得是合理的谨慎,坦承那些怀疑,对你只有百害而无一利。然而,当那些抽象的正义、善恶、勇敢、懦弱与真相一加进这个方程式,一切就改变了。”

  对樊世的盛酒器审视够了,艾司蒙回到窗前。

  黎柔尽力专注于自己的双手,或附近的桌子,只要不是他就好。可是,她做不到。他审视房间的每一寸,令她如坐针毡。他的行动有如猫般无声与优雅,不全神贯注很难决定他在哪里、他要去哪里或即将要做什么。光要理解他的话并恰到好处地回答,已经很困难。

  “当局以‘合理且实际’的方式处理我父亲的死亡,”她说。“结果,我完全不知道是谁杀了他。我认为我看过凶手,甚至跟他说过话。怀着这样的想法活着,并不是很愉快。”

  “我很遗憾,夫人。”

  她并不需要同情,也懊恼没有更谨慎的选择用词。他关心的语气使她疼痛。“但我很清楚要找到那凶手的机会十分渺茫,”她说。“但樊世的情形不一样,凶手可能是我认识的十来个人之一,是我曾经奉茶或一起吃饭的人。我尽量要自己理性,然而我见到每个人都会想起同样的问题。老是想着:‘这人是凶手吗?’那是很可怕的情况。”

  他转过身来,与她对视着。“我很了解两件没有解决的谋杀案压在你的心头,是多么沉重的负担。虽然,在我来说,人生多半无解。然而,我们的个性很不相同,不是吗?”

  那凝视使她内心翻搅,好像秘密都有了生命,纷纷跳起来想避免被穿透力十足的蓝光扫到。

  “我的个性跟手边的困难毫无关系,”她说。“除非,你对我是否杀了樊世还有驱之不去的怀疑。”

  “我一开始就认为你不应该是凶手,现在,经过了一段时间,更已完全排除那种可能性。唯一的疑点是墨水,但你已经解释清楚了。”

  如释重负的感觉强烈到让她有点尴尬,他是否相信她不应该这么重要。可是,它徘徊不去……一如“他”也徘徊不去。然而,他还是看到她太多秘密,她只希望他不要挖掘出来。

  “这使事情稍微简单,”她鼓作轻快的说。“一个嫌犯排除了。”

  他微微一笑。“剩下数千人,我们可以把昆丁爵爷删去吗?”

  她点头。“如果是他,他会设法要我相信我是疯子说瞎话,并且把我送进疗养院。”

  “我们有进步了,去掉了两个嫌疑犯。那我呢,夫人?也许我趁大家都睡着的时候从诺伯瑞庄赶回伦敦?”

  “别傻了,你没有任何动机——”她停下来,双颊烧红。

  他来到沙发前,双手背在身后,俯视着她。太靠近了。空气沉重起来,变得太热,而且似乎因为紧张而即将爆出火花。

  他故意让沉默拉长,那压倒性的寂静使她更无所遁逃地、强烈的感觉到他的存在。

  “我有,欲望。”他极其轻声的说。

  那两个字在她心中激起邪恶的轻悄回声,然后好像在整个房间里回荡,魔鬼的轻声细语,嘲弄着她。

  “我们要假装事情不是那样吗?”他问。“观察力最强的你,要假装没有看到那么明显的事实吗?”

  “这个讨论毫无意义,”她不自然且紧张地说。“我很清楚你没有杀他。”

  “可是我的动机那么强,我觊觎他的妻子。”

  “你永远不可能愚蠢到那么极端。”她看着双手。“对任何人都不可能。”

  他的轻笑使她抬起头。“杀你丈夫的确不是达到目的、最聪明的手段。”

  “何况这么直接未免太过粗糙。”

  他的蓝眼闪闪发光。“你希望我直接一些?”

  “我希望我们讨论‘罪案’的本身,”她说。“那是你奉命——管它原因是什么,来处理的。”

  “我会处理的,我保证。”

  “那是我唯一的欲——要求。”

  “当然。”他轻声同意。

  “那么,”她把汗湿的手在腿上的裙子擦着。“我们从哪里开始?”

  “卧室。”

  她的手不动了。

  “那里是第一现场。”他说,声音里不无打趣之意。

  “警方已经搜索过屋里的每一寸,”她竭力让声音保持平稳。“你当真想在两个星期之后还有什么新的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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