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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哭了?」燕柔摇头道:「幸亏没在路上说,不然蝶儿一哭,全城的人都知道这件事了。」

  「你们不要我,我当然要哭了。」蝶影哭得理直气壮,满脸涕泪。「你们要赶我走了,可是……我去哪儿啊?」

  「蝶儿,你小声一点好吗?」钟善文不得不放大声音,企图盖过蝶影的哭声,「爹娘还是要你这个女儿,可是今天一定要告诉你:你的亲生父母是刨儿和小蝉。」

  「呜!」哭声条然停住,蝶影泪湿的羽睫一动也不动。

  「蝶儿,小蝉曾是我的丫鬟……」燕柔打算解释。

  「我和小蝶说过刨儿和小蝉的故事。」于笙难掩脸上激动神色,什么亲兄妹,原来都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呵!

  燕柔微笑道:「那我就不用多说了。」

  叶嬷嬷问道:「刨儿不是出狱不久后就死了吗?」

  「唉!」燕柔长长叹了一口气。「我一直把小蝉带在身边,刨儿出了冤狱后,我和老爷就放小蝉出去成亲。可是没几个月刨儿病逝,我怕小蝉撑不住,又把她接回钟府,过了三个月,蝶儿早产了,生下孩子的那天晚上,小蝉失踪,隔天发现她在刨儿的坟墓前撞碑自杀……」

  蝶影已经听过这个故事,但今天听了,分外心痛,她举起双手,看到自己圆圆短短的指头,想到伯伯曾说这双手像刨儿,她再也忍不住揪心沥血的酸楚。「哇!我的爹娘死了啦!」

  钟善文苦恼得揉揉太阳穴。「你的爹娘还在这里啊!妳不要咒我死呀!」

  「蝶儿就是这个脾性,跟小蝉一样直性子。」燕柔拭着泪水。「我连着两年生下和雨和融风,失血失得厉害,小蝉听信偏方,两次都划了手臂,挤出整整一碗热血让我喝 ……你们说,我怎能不疼她的女儿呢?」

  「娘啊!娘啊!」蝶影痛哭着,不知是为哪一个娘亲而哭。

  钟善文叹道:「小婵对夫人好,我也感激在心,所以夫人要假装怀孕生女,我就答应了。后来我见蝶儿活泼可爱,越来越疼爱她,早已忘记她不是我的亲生女儿,要不是今天情非得已,我也不想说的啊!」

  「爹啊!爹啊!」蝶影又是衷衷哭着。

  「又来了,我还没死,你别哭呀!」钟善文抚着额头,大叹道:「每次听故事看戏就哭,谁帮我劝劝她?」

  于樵今天认了娘亲,又找回小蝶,他早已满腔狂喜,只是碍于诸多长辈在场,他不好意思上前哄小蝶。此时钟善文的话有如一股助力,他立刻奔到她的身边,摸摸她的头道:「丫头,别哭了呀!」

  「我……」蝶影哭得鼻子都红了。「呜,阿樵哥哥,我爹娘好疼我……」

  「所以你要当个乖女儿呀!」

  「可是……可是人家也没有爹娘了……」

  「你的爹娘坐在那边,怎会没有爹娘呢?」

  「我的娘也是你的娘……」她有点迷惘了,紧紧锁住那对浓眉大眼:「阿樵哥哥,我们是亲兄妹吗?」

  「当然不是了。」于樵笑着回答她。

  「我有一对好爹娘,还有一对死去的爹娘……」蝶影哭昏了头,脑筋一下子转不过来,又是哇哇哭道:「我搞不清楚啦!你们关系好复杂,我不管,我只要和阿憔哥哥在一起就好了!」

  「呵!别哭了!」于憔心疼地搂她入怀。「阿樵哥哥会永远和小蝶在一起。」

  「在一起不分开了……」

  「对!不分开了。」于樵拿出布巾,本想为小蝶擦脸,但布巾抹过她的胭脂水粉,已经变成一条大花帕,他只好塞回怀里,以自己的掌心包住她的脸颊,抚拭她的泪水劝着:「别再哭了,把你这身漂亮的衣裳都弄脏了。」

  指腹温热,柔情款款,蝶影收了泪,也想伸手去摸于樵的脸,一看到手上断裂的竹蝴蝶,脸又垮了下来。「竹蝴蝶断了啦!」

  「我再做一只给你。」

  「不要啦!我只要这一只!」

  「好!我去找粘胶来接合,表示我们曾经分开,最后又如胶似漆在一起了。」

  蝶影红了脸,用力捶着于樵的胸膛:「又说肉麻话了。」

  于樵抓住她的手,瞧着她的圆短指头:「哈!你的指甲缝真有不少红漆呢!瞧这根柱子都被你抠得脱皮了。」

  蝶影想要挣回手,「人家就是喜欢抠嘛!」

  「别抠了!」于樵拿出布巾,挖着她的指甲缝。「我帮你剔一剔。」

  一对小儿女旁若无人地剔指甲,在场诸人除了于笙以外,每个人见所未见,都看得目瞪口呆了。

  钟善文感触良多,世间父母处心积虑为儿女安排婚事,但真正能促成几对佳偶呢?与其自己费心伤神,拆了神仙鸳鸯,为何不欢欢喜喜让有情人终成眷属呢?

  钟和雨连连惊叹:「原来就是要这样子哄女人啊!」

  钟融风不解地道:「我也帮我娘子画眉,可是她老不高兴。」

  「那是你把人家的眉毛画歪了呀!我说二弟,咱们要学着哄女人,还得跟大个子多学一些招术才行。」

  「不是要叫他大哥吗?」

  「我才是你大哥啦!」钟和雨捍卫着自己当大哥的地位。「我们应该叫他一声大妹夫。」

  钟善文清了清喉咙,准备做结论:「今天在这间房子所说的事惰,就到这里为止,请大家放在心里就好。」

  钟和雨道:「爹娘放心,我和融风绝对守口如瓶,大妹还是大妹,我还是当我的大哥,风一样的吹,太阳一样的从东边出来……」

  钟融风接腔道:「大哥,不一样啦!大个子抢亲成功,我们的大妹夫变成砍柴郎了 。」

  「这两兄弟真风趣呵!」叶嬷嬷笑道:「钟老爷,既然事情已经讲明白了,两边长辈又都在这边,我老身就权充个媒人,给阿樵和蝶儿说亲事了。」

  钟善文大喊一声:「对了,还有这件事要处理呢!阿樵有本事,又疼蝶儿,我可以放心把女儿嫁给他,夫人……」

  燕柔颔首示意,将目光移至于笙身上。

  锤善文心里明白,转向于笙道:「于兄,你不介意我们蝶儿的小孩脾气吧?」

  「小蝶是个可爱的孩子,只要小俩口过得快乐,我乐观其成。」于笙露出多时未见的笑意。「一切悉听钟老爷尊便。」

  「那我就作主了!」

  「反正今天是黄道吉日……」钟善文发挥大老爷的本色,开始发号施令:「和雨,你打开门窗,把府里所有的人都叫过来;融风,你前年成亲的红蟒袍还在吗?快带阿樵去换装。夫人,再请你带蝶儿进去梳妆,整整仪容。」

  「爹要做什么啊?」钟家兄弟异口同声问。

  钟善文指向站在一块的小儿女:「做什么?让这对糖人儿成亲啊!」

  ***

  三个月后

  水月寺后山山房内,于笙坐在桌前雕刻佛像,他注目楠木纹理,以刻刀仔细刻划出菩萨的慈眉善目。

  阳光洒在桌面上,木头着了光,仿佛有了灵性,散发出一股幽淡的楠木香,再慢慢地渗入了于笙体内,使得他的手指和刻刀更灵活了。

  暖意来自和煦的日光,也来自坐在身后的燕柔。

  燕柔静静地坐着,全神注视于笙雕刻。

  很久以前,她带小蝉逛进一间竹铺子,第一眼就被于笙专注雕刻的模样所吸引,从此以后,她常常过来看他雕刻,每当小蝉和刨儿在外头院子嬉戏玩耍时,她就是坐在于笙身边,一个看,一个雕,在默默无语中,刻凿出彼此最深的爱恋。

  此刻,两人仍然默默无语,脸上皆带着温柔的神情。

  蝶影和于樵在门外探头探脑。「阿樵哥哥,娘不闷吗?她看爹好久了,两个人就是不讲话。」

  于樵嘘了一声:「小声点,爹那人本来就不爱讲话,我们不要吵他们。」

  「可是我要跟娘讲话啦!我要打听四弟和许念青堂妹的婚事。」

  「我们等晚斋的时候再过来问,多一点时间让他们相处吧!」

  两个人牵着手离开水月寺,蝶影不解地道:「娘每逢初一、十五才来,难道她不想爹吗?」

  「哪个爹?」

  「还有哪个爹?就是水月寺这个爹啦!」

  「娘和你爹……我是说我岳父,他们才是夫妻啊!」

  「哎!我爹还有四个姨太太,少得了娘一个人吗?」

  「可是,爹说刻完这尊佛像之后,我们就要回白云山了。」于樵看着悠悠浮云。「 我曾经问娘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她只是笑。」

  「对呀!」蝶影也是摸不着头脑。「娘说小孩别管大人的事,可是,我好希望他们能在一起。」

  两人走过莲花池,竹心师父正在那儿喂乌龟,蝶影忘了方才的烦恼,开心地跑过去:「大师父,我也要喂。」

  「来吧!给你玩。」竹心将饭碗递给她。「小心别被乌龟咬到了。」

  「不会啦!」蝶影跑去敲敲几个缩头缩尾的龟壳:「醒醒,吃饭啦!别睡觉了!」

  被惊吓的乌龟纷纷爬进水里,这些日子来,它们已经快被蝶影敲破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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