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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下。」

  「正露丸喔?姑且吃之吧。」她闻出味道,拿过他手上的杯子,吞服下去,抹抹嘴,眼睛瞇瞇的,声音黏黏的,一副快要不支倒地的模样。「也没什么效果啦,我所有的药已经吃到无效了。谢谢你了,打扰你的睡眠,我要睡了,出去时请顺手关上大门,不送啦!」

  她摆了摆手,算是送客,再从箱子摸出一个热敷垫,插上插头,挪好竹席上的大枕头,把热敷垫按上她的肚子,再缓缓地坐到「床铺」,准备躺下。

  「啊?你还在这里?」她赫然与叶海旭四目对视。

  「妳情况这么糟,要不要看医生?」他蹲在她身边,摸摸她的额头。

  「没关系啦,每个月都这样。」

  「走,去急诊。」

  「不用了,睡一觉就好。」她说着就倒下去,闭着眼睛说:「帮我关灯喔。」

  叶海旭低头看她,她仍是惨白着一张脸,一副咬牙忍耐的痛苦模样,一双手始终按在腹部,几丝浏海湿黏在额头上,薄薄的休闲服也有汗水的印渍。

  「当真没事?」

  「没事,你走开啦!」

  房间门窗大开,却是无风,只有电风扇吹出郁热的气息。叶海旭扯扯领口,他也流汗了,在这么闷热的房间里,正常人或许可以勉强入睡,可是她这副快死了的模样,又抱着一张热呼呼的热敷垫,怎能好好休息呢?

  「走!去我那边睡。」他抓起她的手。

  「我才不跟你睡!」她双目圆睁,顿时清醒,吓得摔开他的手。

  「喂,谁跟妳睡了?」他吼道:「我那边的房间有冷气,比较好睡。」

  「有冷气?」她爬了起来,长长的睫毛眨着眨着,皮皮地勾起一朵无力的微笑说﹕「叶先生,是你邀请我的喔,你不能加收房租,也不能管我冷气吹几度。还有,你要帮我留一盏灯,我半夜会上厕所……」

  「还不走?」叶海旭受够她特有的啰嗦,她总是会惹他生气。「都一点多了,妳再不睡,明天上班迟到,我扣妳薪水!」

  「好,我赶快去睡。」

  伍忆铃飞快跳起,收拾细软到包包里,卷起凉被枕头,拔下热敷垫插头,全副武装准备出发。

  「妳在大搬家?」刚刚还病得要死,现在动作挺快的。

  「要睡自己的被窝才习惯嘛。走啦,我好困,你也要赶快睡,不然你明天上班迟到,我也叫秀桦扣你薪水。」

  够了!叶海旭径自走出门,不知道自己哪根筋不对,她明明一再地麻烦自己,搅扰得生活不得安宁,他干嘛还充好人,一再帮忙到底呢﹖

  进到自己屋内,回头看她锁好铁门,他让她踏进自己的私人领域里。

  「有烟味!」她一脚倒弹出来,转身就要离去,嘴里碎碎念着。「我以为你不抽烟的,原来你在家里拼命抽,好讨厌,你自己想死,也不要找我一起死,我拒抽二手烟,抗议空气污染……」

  在她叽哩咕噜念个不停时,叶海旭已经绷着脸,打开所有的门窗,按下电风扇的超强风力,吹走沉闷在冷气室里的烟味。

  「妳睡这间房,这里没烟味。」他抱走她的铺盖,打开主卧室的房门,一古脑儿丢了进去,再帮她激活冷气机的开关,调好温度。

  她好奇地东张西望。「哇,这间房间好有格调,装演过的耶!咦,你不是主人吗?怎么不睡这一间?你看看,床上都没床单,还好我自己带过来了。」

  叶海旭看了一眼双人床,不发一语转身离开,按下喇叭锁,顺便帮她关起房门。

  「晚安呵--」伍忆铃愣愣地瞧着房门。

  她又招惹他了,唉!男人生起气来都是这样吗?

  曾经,有一个男人也这样走出她的房间、从她的生命彻彻底底地剥离。

  想到绝情离去的施彦文,她心头蓦地一阵绞痛。她已经刻意忘掉他了,怎么还会想起他那不屑的、轻蔑的神情?

  她是性冷感又怎样?她每次生理期都会痛,偏偏他连生理期也想要,她拒绝,他就不高兴;加上他平常进入时也会痛,搞得每回在一起时就是不愉快。

  她一直以为,只要感情坚固,这些外在困难都可以慢慢克服的;谁知道她错了,施彦文的爱情是建立在肉体之上,情欲不满足,一切免谈。

  她用力摇摇头。忘了,忘了,气那个臭男人只会害自己更痛而已。

  不过,现在不太痛了。她揉揉下腹,止痛药发挥功效,安抚了她的剧痛;而冷气温度适中,也沉淀了她燥热苦闷的心情。

  拿起热敷垫的插头,她弯下身寻找插座。这块垫子是她的护身法宝,敷在小腹处可以舒缓抽痛,她就能酣然入睡了。

  「插座呢?插座,你在哪里啊?哈,在这里,被挡住了。」

  伍忆铃娜开靠在墙壁的画框,抬起头一看,果然有一个钉子。

  「被地震震下来了?怎么面壁思过呢﹖帮姓叶的挂上去吧。」

  她费力地转过画框,举了起来,一幅巨大的三十寸结婚照赫然出现眼前。

  新娘年轻美丽,神情甜美,眉毛细细的,嘴巴小小的,洋溢着幸福的微笑;新郎也很年轻,穿著笔挺帅气的白西装,紧紧握住新娘的小手,笑容俊朗明亮,好象是电视上那些迷死人的偶像帅哥喔。

  「真像是姓叶的,没听说他有弟弟呀……」

  伍忆铃突然睁大眼睛,照片中的新郎头发微卷,正是叶海旭那头别人烫不来的自然卷发型。

  再盯住新郎的五官,对!就是这对眼睛!这只鼻子!这张嘴巴!只是影中人带点青涩稚气,活脱脱是个大男孩,而现在的他,倒是一个大男人了。

  叶海旭已婚﹖﹗

  「咚!咚!」有人重重敲打房门,她赶忙放下结婚照,打开了门。

  「我忘了一件东西。」叶海旭眼睛转向摆放结婚照的墙壁,一看到一对笑容灿烂的新人,他顿时变了脸色。

  「我……我在找插座,我没有……」伍忆铃结结巴巴地解释。

  「就知道妳闲不下来。」叶海旭口气很差,大步向前,拿起相框就走。

  「碰!」房门再度关上,隔绝了她与他,无从沟通。

  她铁定得罪他了!伍忆铃抓过热敷垫,楞楞地躺到大床,心脏不安地怦怦乱跳,盯住衣橱上一个褪成白色的囍字。

  到底怎么回事呢?

  门外的叶海旭心烦意乱,将婚纱照摆进另一间房间,拿起香烟和打火机,踱到阳台上。

  夜已深,对面公寓一片漆黑,大家早已坠入梦乡,拋开了人间的烦恼。

  点燃香烟,猛抽一口,突然想到那张痛得脸色惨白、可怜兮兮的脸孔,他用力呼出燥热的烟雾,再死命地按熄香烟。

  燠热的夏夜里,终于吹过一丝凉风,他静静地靠在阳台上,享受那股清凉,仰头深吸一口新鲜空气,竟然意外地看见一轮明月。

  月光镶在都市大楼之上,缓和了水泥冰冷僵硬的线条,而随着月光的流动与抚触,他紧握的拳头也放松了。

  「老板,我要四碗冰豆花……加什么喔?全部加薏仁啦!」

  伍忆铃跑了一趟银行回来,顺路买点心,再到隔壁滩买烤香肠。

  度过痛苦的生理期之后,她又变成一尾活龙。她继续忙着工读生的工作,和环岛旅行回来的郝自强打屁,也和黄秀桦聊八卦,但一碰到叶海旭,她就会适时地「迥避」。

  问起婚纱照的事,黄秀桦只告诉她,叶海旭已经离婚了。

  她并不想知道他离婚的原因,既然他不爱她聊他的八卦,她也懂得尊重他的想法。况且这年头,感情的事情千变万化,那都是各人最幽微的心事,就如同她无法告诉别人,男朋友是因为她性冷感而离开她。

  「阿福,给你吃。」她咬了一口香肠,再把另外一截丢到地上。

  阿福停止追她,赶去追那一段香喷喷的小香肠。

  叶海旭和这只吉娃娃一样,一开始很凶,相处久了,才知道是虚张声势。即使他一直没有好脸色,她却知道他人是不错的。

  在他家睡了一晚,隔天他就去买冷气,找人来安装灯具,还给她五万块,叫她自己去买家具和热水瓶。唉!这样的房东哪能不赔本啊?

  为了答谢他的照顾,她每天为他买点心,连带其它两个同事也沾了光,而他拿了点心,从来不说谢谢,但她倒垃圾时,看到空空的杯碗,她会浮起满意的微笑,明白他已接受她的心意。

  「秀桦,我买豆花回来……」

  踏进门,才嚷了一句,黄秀桦忙用食指比在唇畔,示意她不要出声,又指了指坐在她位子讲电话的叶海旭。

  「喔。」她拿出豆花。在这个小公司,走到哪,电话接到哪是常有的事。他占住她的位子,她也只好暂时罚站了。

  「嗯。」叶海旭响应着电话,抬眼望向伍忆铃。

  伍忆铃被他瞧得发毛,那眼神很幽深,说不出是生气,还是愉快,所有的情绪都蕴含在眼中,却又不轻易流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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