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她轻柔的反过来一问:「夫君总是如此咄咄逼人吗?」
微微一怔,他怎么会如此失常呢?
「从夫君的气势来看,妾身相信夫君会长命百岁。」
唇角勾起一笑,他像是赞美她,又像是在讽刺她,「原来,妳的嘴巴也挺机灵的嘛!」
「我只是说了该说的话。」经过那么多磨难,她早就学会压抑自个儿的喜怒哀乐,可是今儿个为何管不住自己呢?
「很好,我可不想娶个唯唯诺诺、什么话也不敢说的女子为妻。」
「往后妾身有话直言,若是因此令夫君不悦,夫君可别跟我呕气。」
「我瞧妳胆子大得很,妳会担心我呕气吗?」
「我们是夫妻,夫君老摆着一张脸,妾身怎么会好过呢?」
「不好过也得过,我是个天天离不开汤药的人,我的脾气向来不好。」
她明白他的心情,拖着一个要死不活的身子,这种滋味绝对不好受,可是,这会儿他倒像是在向她下战帖,摆明告诉她,他就是想跟她过不去。
「我想再跟妳说几句话,可惜我真的乏了,妳请张山进来伺候我更衣。」除了张山,他不曾跟人家说那么多话,而且还情绪如此激动,今儿个他真的太失常了。
「我来伺候夫君。」
「我要张山伺候我。」他别扭的瞪着她。
「我是夫君的娘子,我理当伺候夫君。」
「妳想……」他急促的咳嗽了起来。
吓了一跳,她慌张的伸手轻拍他的后背,「夫君别激动。」
粗鲁的推开她,他干脆直接穿着吉服倒在床上,胡乱的拉起被子蒙住头睡觉。
一时之间,她只能楞楞地站在原地,这位崔家大公子也未免太孩子气了,不过想想,她自个儿也不对,她干么不顺服他?他身子骨不好,她更应该迁就他,怎么反而因为他随便几句话,过去在济南那个不服输的梅裕儿就冒了出来?
甩了甩头,今儿个她是一时乱了思绪,往后再也不会了。
*
次日天明,因为醒来就见不到崔浚,裕儿只好在翠花的陪同下单独前去向公婆请安,他们见到她一个人似乎一点也不奇怪,只是送了一份昂贵的见面礼,嘱咐她尽快为崔家添后。
回到崔浚所住的梅苑,她还是见不到他的身影,问了梅苑的丫头们,没有一个人知道,他会去哪里?他是不是还在跟她呕气,因此躲着她?
她何苦为他担心?既然他不想见到她,她就称他的心如他的意,况且,他是这儿的主人,若是出了事,府里早就闹翻天了,怎么可能如此平静?
崔府那么大,她恐怕要花不少工夫才能熟悉这里,她不妨趁这个时候四处转转瞧瞧,不过,当她忙着寻找崔浚的时候,翠花已经溜得不见人影了,她大概忙着跟这里的人打关系,万一回来了见不着她,肯定要唠叨个几句。
虽然她此时的身份是翠花的主子,可是她终究是个冒牌货,翠花还是没法子改变她们原来的相处模式,不过当着外人的面,她倒也懂得分寸。
回到房里,她坐下来喝了一杯茶,想想,又觉得很不安,不管如何,崔浚是她的夫君,她不可能对他不闻不问。
起身再度走出房间,她正好看到张山,徘徊在嘴边的话不知不觉就脱口而出,「张山,少爷呢?」
「若不在房里,大少爷就是待在书斋,少奶奶有事吗?」
「没事,书斋在哪里?」
略微一顿,张山婉转的道:「大少爷待在书斋的时候,不喜欢人家打扰。」
「我不会打扰他,我会静静的待在一旁。」
「除了获准打扫的丫头和我,大少爷不许任何人踏进书斋一步。」
「他身子骨不好,我理当时时刻刻守在身旁伺候。」
踟蹰了一下,张山决定给她提个醒,「不瞒少夫人,大少爷的性子比较别扭,不喜欢人家一直跟在身边,他就老嫌我太唠叨了,少夫人对大少爷可别心急。」
经过昨夜的接触,她已经很清楚他有多么别扭多么难缠。
「他都在书斋忙些什么?」她不妨利用这个机会多了解他。
「看书画画,少夫人用不着担心大少爷,累了他就会回房歇着。」不过,张山却忘了说,崔浚有时候会在书斋待上一天一夜,他唯一感兴趣的就是画画,当手握着画笔,他就会忘了自个儿是个要死不活的人。
「他很喜欢看书画画吗?」
「是啊,大少爷尤其喜欢画梅花,大少爷画的梅花无人能比。」
「是吗?」怎么会如此巧合呢?她不自觉的摸着胸口,「不知道我能否一睹他画上梅花的风采?」
「这不太容易,大少爷不喜欢张扬,府里的人都不清楚大少爷喜欢画梅。」突然意识到自己说太多了,张山连忙补上一句,「少夫人千万别让大少爷知道我在您面前嘀咕了这么多。」
「我明白了,这会儿要用午膳了,他会回房用膳吗?」
「待会儿我会把午膳送到书斋。」
「可以请你告诉我书斋在哪里吗?」
「书斋的门关着,少奶奶去了也没用。」
「我只是想知道书斋位在何处。」
「沿着曲廊一直往里头走,走到底的那一间就是书斋。」
「我知道了。」看着张山走出梅苑,她不由得转身顺着他的指示来到书斋,如同他所言,书斋的门关着。
几度提起手来又放下,她没听见他咳嗽的声音,这就表示他此刻安好。
罢了,她还是回房等他吧!
第2章(1)
一会儿对着房外张望,一会儿回头看着桌上婢女不久之前送来的汤药,裕儿不知道如何是好,崔浚怎么还不回房?他是不是忘了该用汤药了?张山说他累了就会回房歇着,可是等到那时候,汤药说不定已经冷了。
此时已经是亥时了,不能再等了,她还是直接去书斋找他好了。
取来斗篷穿上,她来到书斋,抬起手在门上敲了敲,「夫君,时候不早了,你也该歇着了。」
静悄悄的,她得不到任何回应,没法子,她只能再敲一次门了。
「夫君,你还好吗?」她开始担心了,万一他在里面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可是,还是一片寂静,这教人不由得更担忧了。
再度敲了敲,看样子,她不得不采取比较激烈的手段,「夫君再不出个声音,妾身只好惊动府里的侍卫了。」
须臾,崔浚在裕儿准备转身讨救兵之前开口了,「妳是嫌一个人不够吵,还想拉其他的人过来凑热闹吗?」
松了口气,她轻柔的道来,「夫君在书斋忙了一天,也该回房歇着了。」
「我累了自然会回房歇着,这事用得着妳来唠叨吗?」
他的口气像在对下人训话似的,想必是存心气她,不过,她已经告諴过自己要迁就他,不可再跟他生气。
「还有,夫君该用汤药了。」
「先搁着吧。」
「再继续搁下去,汤药就冷了。」
「那妳把它喝了。」他说得理所当然,因为他本来就不准备用那些汤药。
攒眉蹙额,她知道他就是爱闹别扭,可是,他怎能说出如此任性的话?「人家辛辛苦苦帮你熬了汤药,你怎么可以一点也不珍惜?」
哼!他冷笑道:「辛苦熬药的人又不是妳,妳何必那么在乎?」
一时之间,她竟然不知道如何应答,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她为了一碗汤药站在这儿受罪值得吗?
「妳回去歇着了,别在这儿烦我。」
无论是否值得,她倒是可以确定一件事,这位崔家大公子真的很有本事教人家动气。「若是你不回房用汤药,我就一直待在这儿。」
「妳……」他突然急促的咳了起来,这个女人实在麻烦!
「你别这么激动,那些汤药是为了你好,又不是要毒害你。」
「我这个破身子用了再多汤药也无济于事。」
「无论你说什么,你都得把汤药喝了。」不管他有多难缠,她都不会认输。
过了片刻,书斋的门终于打开来了,他恼怒的瞪着她,「妳怎么如此固执?」
展颜一笑,她不疾不徐的道:「夫君不也一样固执吗?」
「妳!好,我随妳回房。」转身把书斋的门掩上,他率先举步踏上曲廊。
「慢着。」她连忙解下身上的斗篷帮他披上。
他应该拒绝她的体贴,再说,他的书斋里头就有斗篷了,可是当她的体温透过斗篷将他包围,四周的寒气一下子离他好远好远,他就舍不得解下斗篷。
回到寝房,他不发一语的拿起盛着汤药的碗走到角落的花几前面,手一斜,碗里的汤药便倒进了盆栽里面当养份。
傻眼了,她不敢相信他会做出这种事,当初她娘会病死在半路上就是因为没钱买药,没想到,他却如此任性把这么昂贵的汤药浪费掉。
「我回书斋了。」他说得可真潇洒。
「你太过份了,你怎么可以糟蹋这些辛苦熬出来的汤药呢?」她很想告诉自己算了,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可是,她就是没办法管住自己的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