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这样想。」她又不是什么高高在上的女皇,都是平凡人罢了,哪来配不配得上的问题。
「那是……我们个性不合?」
「也不是。」她不知不觉陷入思考,他这种随遇而安、凡事不计较的性格她其实挺佩服的,要是真的不合,她也不会再次来到南投。但合得来归合得来,要说恋爱,难道他看不出来两人根本不同调?
「那……」
「别再那个、这个了,我拒绝讨论,你千万别追我,反正我、我对你没兴趣。」她只好使出杀手锏,避免他再紧追不放。
第一次他的告白只是轻描淡写,这次他却追根究底想问她拒绝的理由。
她不知道,这太突然,因为他的一句话,害得她脑子里冒出一堆像是合理又像矛盾的问题不断彼此冲突。
她享受都会区的丰富资讯,他却喜欢乡下的悠闲慢调;她做事明快俐落,他则是一副温吞的样子;她的人生规划明确且正按着计划一步一步进行,他老是可有可无,永远不去想明天的事……
她生活中、公事上接触的人,不是企业老板就是社会菁英,什么样的男人适合自己她一直很清楚的不是吗?为什么现在他说要追她,她却犹豫了起来,也开始质疑自己,过去那些「适合」自己的男人为何她最后仍旧选择分手?
「都是你啦!说些乱七八糟的事。」她一时心烦意乱,竟然像个「女人」似的迁怒于他。虽然她是个货真价实的女人,但她其实很厌恶许多女人经常出现的情绪化反应。
白亦棋安静下来,没再开口问她问题。
「你怎么了?」她担心自己说话太直,伤了他,而且,他一沉默,让她坐立不安,好像做了什么亏心事。
「没什么。」
「你说啦!怎么了嘛……」
「既然你对我没兴趣,那我也不能勉强,我放弃了。」他说得有气无力,十分沮丧的样子。
听到他说要放弃,陆茜文的心突然闷了一下,有点不舒服。
「你这个人……」她气呼呼地说:「你到底有没有在用脑子,这种事可以随随便便开口,又随随便便放弃的吗?想做一件事,就要经过通盘考虑,考虑后一旦决定要做,就要彻底去完成,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要想办法克服,像你这样就叫半调子,永远没有成功的可能。」
他乖乖听训,一次也没干扰她,直到她一口气把话说完,他的眼底映出了光芒。
「干么这样看我?」她瞪他一眼,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发这么大的火。
「你是在鼓励我不要放弃?」
「做什么事都不可以轻言放弃。」
「那……我就继续追喽!」
「追什么?」她只是就事论事,完全没发现自己掉进他设的陷阱。
「追你啊,陆茜文。」他笑。
「什么——」她一听,紧急踩煞车,车子尾巴在黄沙路上甩了一下。
「我决定听从你的建议,下定决心,绝不放弃。」他不怕死的朝她比了一个「V」字。
她深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掉,最后,垮下肩膀。「懒得理你。」然后,踩下油门继续前进。
像他这种断章取义,净挑自己想听、愿意听的话听的个性,她要是再跟他瞎扯,她会爆血管。何况,就算他想追,难道她就笨得乖乖站着等他追?
别傻了,白亦棋。
*
陆茜文将车开回诊所,发现诊所外停着一辆CL600黑色宾士。
「咦……最近生意不错啊,又有人上门看病。」白亦棋纳闷着走下车。
「肯定是来问路的,别想太多。」
「那就不管了,反正这里的路说了他们也听不懂。」他抱着油漆走进诊所。
「真坏。」陆茜文从后车厢帮忙搬出油漆的小工具,很意外白亦棋表现得如此冷淡。而她是想帮,但是,这里的路她也不熟。
「等一下——」宾士车上的人见白亦棋走进诊所,连忙喊住他。
驾驶座的司机下来开后车门,从后座下来一位身材微胖,鬓角发白的男人,很有「高官」的架势。
「我找白亦棋,白医师。」从车上下来的男人开口说话,余光不着痕迹地打量白亦棋和这间诊所,眉间轻皱了下。
陆茜文抱着工具走到白亦棋身边,侧身在他耳边打趣地说:「找你欸,不会是来要债的吧?」
白亦棋朝陆茜文扮了一个鬼脸,转头面向那个「高官」,因为对方的行头看来很有分量,他略有警惕,反问:「有什么事吗?」
「我想请他帮我儿子动脑部手术,北大医院的骆院长介绍我来的。」
白亦棋顿了一下,随即大笑。「你找错地方了,你看这里像有什么会动脑部手术的厉害医生吗?」
男人犹豫地往屋里探了探,表情也像不大相信。
「我就是这间诊所的医生,里面没别人了,连一个护士也没有,如果你真的很希望我动刀,我倒也不介意,我很久没收入了。」
「不、不用了,我看真的是找错地方了,抱歉,打扰了。」男人婉拒,连忙回到车上,命令司机开车。
车子开远后,陆茜文纳闷。「你不是就叫白亦棋吗?」
「是啊。」他漫不经心地回答。
「那为什么告诉他找错地方?」
「你相信我的医术这么高明?值得让台湾脑科权威的北大医院院长介绍他来找我?」
「打死我也不相信。」
「这就对啦!全台湾同名同姓的人不知有多少。」他扯了扯嘴角,晃回屋内。
她看白亦棋拖着他的夹脚拖鞋,啪哒啪哒地走进屋里,心里嘀咕着,真的是这样?这家伙该不是隐身在深山老林中的「神医」吧?
她侧着脸思考片刻,最后摇头。「呿……什么时代了,怎么可能还有那种拥有一身绝学却隐姓埋名的神医?不拼命捞钱才有鬼咧!」
第3章(2)
陆茜文走进屋里,见那个跟脑科权威院长大人推荐同名的医生,放下油漆罐时还笨到被罐子压到脚拇趾,痛得抱脚唉唉叫,那种笨拙的样子,怎么看都像一个蒙古大夫。
「猪头……」她边骂边弯身察看他的脚趾有没有肿起来。「谁叫你穿这露脚趾的拖鞋,一点保护作用也没有。」
「穿这个舒服嘛……」
「揉一揉就没事了,是男人就别叫得像杀猪一样。」她只安慰两句就叫他闭嘴。「开始工作吧!」
白亦棋笑着起身将病床铁架全集中到中间,开始着手刮除墙上剥落的旧油漆。
「我处理这一面墙。」陆茜文也卷起袖子。
「其实……」白亦棋将她按回椅子。「其实不是真的要你帮忙,只要你在这里,我就觉得心情好,效率也会快点。」
「不行,既然答应了,我就要帮忙,而且,又不是什么粗重的工作。」她略低下头,不敢直视他,她不是一个会要求情人天天说情话的人,所以他那种肉麻兮兮的话,让她听了有点不习惯,又有点不好意思……
「那你等一下。」他走向浴室,从柜子里拿出一条干净的毛巾。「我帮你把头发包起来,免得沾上灰尘、油漆。」他以毛巾从她前额往后包。
「我、我自己来好了……」当他的手指轻轻地将她的头发往后拨,触碰到她薄薄的耳垂,她心脏突然大力地跳了一下。
「我帮你,别动。」他握住她往后伸的手,放回她的膝盖。
他手上的动作没停,但是,她却发现自己的心情起了变化。她不懂,不懂自己心跳为什么愈来愈快?这是叫……心动?不会吧……
她隐隐感觉到站在她身后的白亦棋身上传来阵阵热气,这么空旷凉爽的乡间里,她的发根居然沁出薄汗。
她过去恋爱的对象,不是具企图心积极开扩事业版图的企业家,就是能力极佳只待机会成熟的主管人才,那样职业背景相近,谈话内容契合、兴趣目标一致的人,才该是她心动的对象。
但是……她仔细回想,尽管与过去男友相处愉快,交谈甚欢,她却从未有过这种浮动的心情,自然也不懂什么叫「心动」。
她一直认为这是小说、连续剧虚拟夸大的剧情,所以,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中暑了?只不过,现在时序已过中秋……
「好了,站起来我看看。」白亦棋将她扳过身来,调整包在她头上的头巾。
他前前后后看了几遍,她也任他打量,现在,她的注意力全用在数自己一分钟的心跳次数。
「嗯……」他微笑说:「人家是黄巾贼,你这叫『毛巾贼』,专偷男人的心。」
「喂——」她叫了一声,脸乍然发烫,别扭地转过身背对他。「我要开始工作了啦!」
说完,拿着刮刀朝向墙壁乱刮,由此可见她的心跳快得足以影响她的工作能力。
两人各自整理—面墙,期间,白亦棋不时说笑逗她、闹她,一个下午过去,两面墙还没漆完。
「你都不专心!你看……效率这么差,我原本预计一天可以完成的。」她笑得肚子疼,只能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