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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骆家珍怒意勃勃,「妳真以为我是和妳说笑的,妳以为有匡政在面馆生意可以一直好下去?」

  「妳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她起身直视骆家珍,「对匡政而言,他失去的还会少这一样吗?」

  「妳……」骆家珍哑然。程天聆的态度逆转得真快,难道已知悉一切?

  「妳从不问别人要什么,只管自己要什么,和妳在一起,有什么快乐可言?他又不是神智不清,干嘛找个麻烦回家整自己!」几天的闷气找到了出口,一点都不修饰地倾巢而出。

  骆家珍回了神,不甘示弱,「妳知道什么?和我在一起,我什么都可以给他,我可以弥补他失去的!爸爸最近准备把一间公司让他负责,他可以跟以前一样,拿回属于他的。窝在那家小面馆,有什么好的?那是他从前根本不会瞧一眼的小生意!」

  她面色一整,怒目逼前,流露浓浓的鄙夷,「你们眼里只有自己的价值,以为可以随便摆布别人的人生,想给就给、想拿就拿,他不会要的,他的母亲就算在世也不会希望他和你们骆家有牵扯,你们害他害得还不够吗?」

  「骆家没有害他!他身为骆家人,自然承担骆家事!」骆家珍不自觉惶退,气势大减。「爸爸是不得已的──」

  她不以为然地低吼,「妳就还给他清净吧!做这件好事对妳而言轻而易举,对他可求之不得,妳老是自以为是,从不去了解他,他如果莫名其妙选择妳,妳才该担心他看上的是钱而不是妳!笨蛋!」

  「妳──喜欢他?」程天聆激动得双眼泛红,不像在为单纯的朋友仗义直言。「妳喜欢他,对不对?」骆家珍抓住她的肩。

  「我是喜欢他。」一字字毫不含糊地说出,狠咬牙,「但是我不想勉强他!」

  骆家珍冷嗤,「妳撒谎!妳不敢说,妳在意他的过去,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刚好用来遮掩妳的虚伪!程天聆,少对我说教!」

  门板沉重的一甩,狠狠震动了她的耳膜,她两肩倾颓,闭上潮湿的眼。

  程楚明扭了扭从刚才就没动过的僵硬脖子,难以置信地上下打量方才振振有词的侄女,结结巴巴地用扇柄指着她,「搞、搞了半天,喜欢匡政的是妳……不是妳妈啊?程天聆,妳那根筋不对,竟然惹上骆家珍!」

  *

  第7章(2)

  厨房抽油烟机转动的马达声低轰响,热气蒸蒸回绕,厨工忙碌穿梭,每个经过她面前的员工忍不住都会瞄一下满头汗却站着发呆的她,再搔搔头走过。

  她背靠着墙,盯着炉台前方巴不得有四只手可用的叶芳芝。半晌,叶芳芝试尝汤味后,满意地合上锅盖,转了文火继续炖煮高汤,回头板起脸,斥责杵站了一上午的女儿,「妳出息点好不好?被婉拒了就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妳到底想怎样?」

  她眼一湿,垂下头。「这是我自己的事,不想让他烦心。」

  「总算说句人话了!这的确是妳自己的事,顾前顾后的看了令人生气,我要像妳这样,当年还能嫁给妳爸爸啊?」指尖戳了她额角一下。

  「妈,为什么喜欢爸爸?」她忽问。当年她父亲条件不是最好的一个,叶芳芝却义无反顾地选择了他,爱意多年来未有稍减。

  「喜欢就是喜欢,说得出来就不是爱了,只能算是附加条件。当年妳外婆发现我喜欢的不是媒人穿线的妳的医生大伯,而是他还在当兵的毛小子弟弟,气得三个月不跟我说话,我还不是坚持过来了。」叶芳芝得意地敞颜甜笑,回头在料理台上切着胡萝卜丁。

  「爸爸对不起妳,先走一步。」她从后搂住母亲的腰,脸埋在香肩上。

  「谁说的?他给了我最好的二十年,还留下妳跟弟弟给我。」菜刀停在砧板上,沉默地感觉到沾在肩上的湿意,一声低叹,「别哭!小聆,妳的心在哪里就去哪里,没有人能代替妳感觉一切,我没有错看妳爸爸,这次也不会错看匡政……哎!我说呢,哪来这么个性情好、样样精通的男人出现在店里,果真是来路不简单,开这家店是牛刀小试了。」

  她心狂跳,猛地哽咽,「妳真的不在乎他以前……」

  昨夜忍不住与母亲倾诉一切,叶芳芝全篇听完后发着呆地走了,什么也没说。当时她沮丧的想,很正常,没有一个母亲能忍受有前科的女婿的,是她仍抱存希望,如果说服了母亲,她会更有力量面对抉择。

  「妳都不在乎了,我在乎什么?况且他现在好得很不是吗?」笑咪咪的。

  「妈,谢谢,谢谢妳!」她喜极而泣。

  不断地啄吻母亲汗意的后颈。她从没有一刻这么感谢上天,赐给她如此天性纯良的母亲,匡政说得没错,她是幸运的!

  *

  这次换人了!

  林义一走出电梯,看着坐在楼梯口靠墙打盹的女人,浓眉一挑,以为花了眼。

  他走过去,摇晃女人的肩,女人立即掀开眼皮,看见他,又失望地垂下肩。

  「是你啊!」无精打采的。

  他可开了眼界,失了舞台的匡政一样受女人欢迎,先前是黏皮糖骆家珍,现在是有个性的程天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他根本不用替匡政担心会吃素一辈子。

  「程天聆,晚上没事坐在这吓人啊?」他嗤笑着调侃。

  「我找匡政,他好几天没到店里了。」她老实说着,蓦地笑开,「你知道他去哪里了?」

  「他这几天比较忙,呃──忙着找律师处理一些事情,有朋友可能要从美国回来……」他眼神闪烁,拿出钥匙,转问她,「妳不会要一直坐这里吧?进去等吧!我回来替他拿东西,他不到十点不会回来的。」

  「不了,他不在,我不好进去,我坐在这等就好。」她缩回楼梯间。

  他又是一讶,程天聆守分寸的性子和骆家珍是南辕北辙。

  「妳──真喜欢我大哥?」他好奇,匡政处处低调,如何吸引这年轻女子?

  她脸一热,默认不答。

  「妳,不介意他曾经──」正考虑要不要挑明,她接口了。

  「那是以前的事,和现在、和以后都无关。」她坚定地答。

  他长长「喔」一声,玩味地点头──两人都开诚布公了,关系一定匪浅。

  他低头喃念着:「应该没问题吧?在幼儿园工作,应该会喜欢小孩子……」

  不理会他的自言自语,她问:「小义,第一次在邀月坊遇见你们,当时有人打群架,那些人,跟你们有关吧?」这几天,她左思右想,才慢慢发现,只要靠近匡政,老是有莫名其妙的人或事出现,那些应该和他的背景都有关联。

  林义迟疑了一下,点头,「大哥刚从里面回来,很多人想找他,他当年虽然是管文职的,偶尔处理底下兄弟的事可有一套,人又大方,那天是骆先生派的人和岑先生派的人起了冲突。骆先生不放心大哥落单,怕岑先生把他收为自己人对付骆家,总叫一群人跟着他;大哥烦不胜烦,和骆先生抗议过,才能摆脱那些人轻松地走动。这几个月看大哥真的没动作,才相信大哥不想再回骆家了。」

  「原来如此。」她若有所悟,目光忽又上下审查他。「你呢?你也是骆家派的人?」

  他嗤之以鼻,「我林义才不做这种事,我从前是大哥的司机,他以前劝我再考大学,别永远做底下人,谁知一考上,他就出事了。等他的这三年,书念得差不多了,现在剩几个月就要毕业了。不过大哥也怪,回来后不大爱坐我开的车了,不是走路就是搭公车、捷运的。其实他想太多了,车子是骆进添给的,可也是他欠大哥的,当年大哥替骆家赚进多少钱,十部车送来也不为过。」

  「匡政不是这种人。」她驳斥。

  他不以为忤地耸耸肩,灵机一动,突然在她面前蹲下,抬抬下巴道:「这样吧,我看妳和骆小姐不大一样,又不计前嫌,大哥没事也会在我面前提上妳几句,看来妳作我大嫂的机率应该不低,如果有机会,妳能不能劝劝大哥,别老是想作普通人,这样太可惜了!骆进添想把一家赚钱的公司交给他管,他该考虑接受的,拒绝不过是便宜了骆家,没人会颁奖给他。大哥现有的财产虽然够他过下半辈子,但是跟作为一家公司的头头比,还是有差,拜托妳,劝劝他吧!」

  她听完,乌眉凝聚,低问:「小义,你想大哥快乐吗?」

  「那还用说!」他瞪着牛眼。

  「那就让他做他自己想做的事吧!别干涉他。」她靠回墙上。

  他摸摸鼻子,「罢了!两个怪人倒遇在一起了。」

  她闭上眼,不为所动。

  *

  她睡得挺熟,电梯门开了也没惊动她,长发遮盖了半片面颊,睫毛合着两片阴影,嘴微微张着,垂落的手拿着一本打发时间的闲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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