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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最大的愿望就是成为上海王,统治全上海!

  他想起多年以前父亲许下的愿望,当时父亲也是站在上海某处的制高点,俯看全上海,那时上海还没有现在这么热闹。

  维钧,你做得到吗?

  他亦忆起父亲当时的目光,充满了质疑,充满了不信任,完全无法相信独子能成就如此巨大的宏愿。

  做得到,父亲。

  当时他的回答是那般坚决,为了证明自己确实有能力接掌山海会,他在十三岁的年纪便自愿率队铲平程家,取得他们在公共租界的地盘。

  曾经以为已经遗忘的往事,在此刻有如雨后春笋般从各个角落冒出来,实在是始料未及。

  商维钧无意识地端起白兰地喝了一口,仿佛连舌头都失去知觉,留下的只有抹不掉的往事,冲刷他的神经。

  那个晚上,他失去了清白生活的权利,成为一个杀人凶手。为了守护父亲的梦想,为了保住他手上代表继承权的龙头戒,他放任自己的双手沾满了血腥,成为一个无心的人。

  你要送我什么礼物?

  随着记忆的开封,多年前那个小女孩的面孔,又一次浮现在他的面前。

  我不喜欢这个礼物,好大又好丑,难看死了。

  那时小女孩睁大了眼,问他要礼物,当他不得已把龙头戒拿来哄她的时候,她却嫌戒指又大又丑,可爱任性的模样,至今他还记得。

  只是他微微扬起的嘴角,在浮现出程老爷子在他面前倒下的情景时,倏然没去,成了最深沉的记忆。

  一枚小小的戒指,换来一次巨大的胜利,这个算盘怎么打都划算。唯一失算的是,失去了代表继承权的龙头戒比他想像中麻烦,即使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会中还是不断有人质疑他的正当性,这让他开始考虑该不该想个法子把戒指拿回来,以杜悠悠众口。

  虽然我不喜欢这枚戒指,但还是谢谢你。

  小女孩兴奋、满足的笑脸此刻又在他眼前晃动,提醒他曾许过的承诺。

  商维钧的脸上浮现出迷惘的神情,他是可以把戒指拿回来,但拿回来又如何?他曾经做过的那些坏事就会消失吗?他手上沾了的鲜血就会不见?

  「维钧,在想什么,想得这么入神?」韦皓天见他一个人在窗前呆站了许久,特地过来关心,未料却看见他迷惑的表情。

  「皓天,你为了完成儿时的梦想,付出这么多的代价,你觉得值不值得?」他突然问韦皓天。

  韦皓天先是愣了一下,而后回答。

  「当然值得。」他非常肯定。「虽然中间过程有好几次都觉得很后悔,但结果是令人满意的,这就够了。」

  郝蔓荻即是他儿时的梦想,为了能成为一个足以与她匹配的男人,他力争上游,从一个街头拉黄包车的黄包车夫,变成今日的金融界大亨,其中的辛酸,非一般人能够体会,更别提他迎娶了郝蔓荻以后,一连串发生的风风雨雨,简直足以写一部小说。

  「你真的这么想?」商维钧即是少数那几个能够体会他辛酸的人,因为他参与了他大部分的人生,也帮了韦皓天不少忙。

  「真的这么想。」韦皓天肯定地点头。「梦想之所以称为梦想,正是因为必须付出代价。这一点,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不是吗?怎么还反过来问我?」

  确实如此,为了完成商老爷子托付给他的梦想,商维钧付出莫大的代价。他被迫提早放弃青春,进入尔虞我诈的成人世界,和围绕在他身边的老狐狸打交道。

  「没什么,只是随口问问。」商维钧和韦皓天虽然不是亲兄弟,但亲近的程度,却一点也不下于有血缘关系的兄弟,甚至还要紧密。

  「你今天感觉有些怪,不要紧吧?」韦皓天担心地看着商维钧,好希望他有什么事就说出来,别一直憋着。

  「没事,只是觉得闷。」商维钧淡淡一笑,轻描淡写就把问题带过,韦皓天也拿他没辙。

  四龙们都知道,只要是商维钧不想让人知道的事,无论用什么方法,都无法让他开口。他和辛海泽其实有点像,都属于心思深沉的人,只是他比辛海泽多了一些心机,多了一些计算,也多了一些狠劲。在他俊美如神的外表下,隐藏着谁也看不透的心思,反映到他的外在,成了一股隐隐的邪气,非常吸引人。

  「今天的天气真好,我想出去走走。」商维钧远眺几公里以外的山坡,伫立在天主堂顶端的十字架,稳稳吸住他的视线,

  「又要去『那个地方』?」顺着商维钧的目光,韦皓天也看到了几公里外的天主堂,那是商维钧最爱去的地方。

  「帮我跟其他人说一声,我先走一步。」商维钧没承认也没否认,看来的确是要去那里。

  「替我跟金神父打声招呼,说我有空的时候会去看他。」韦皓天也要他帮个小忙,商维钧闻言白了韦皓天一眼,他根本不上教堂。

  在没有惊动其他三个人的情况下,商维钧悄悄地离开,叶疾风已经回山海会处理别的事,换上另一名手下帮他开车,手下一见到商维钧离开饭店,便立刻挺直腰杆,不敢再偷懒。

  「老大。」他帮商维钧打开车门,他优雅地坐上车。

  「要回会里面去吗?」手下发动引擎,询问商维钧的意见,只见他晃了晃手指,指向天主堂的方向。

  「是,老大。」手下一句话也不敢多说,方向盘一转,便朝天主堂开去。

  黑白相间的杜森伯格SJ高速敞篷跑车,有着绝佳的性能。时速高达两百零六公里的敞篷跑车,花不了一个钟头便到达位于山坡上的天主堂,手下停下车子。

  「到了,老大。」手下忙着熄火帮他开车门,他扬了扬手叫手下不必慌张,他会自己处理。

  商维钧打开车门下车,双手插进裤袋,慢慢地朝天主堂走去,在距离天主堂十几公尺以外停下,仰望天主堂。

  说来也真讽刺,像他这种无恶不作,双手沾满血腥的大坏蛋,居然喜欢上教堂告解,也真冒渎上帝。

  商维钧想想还是算了,正想转身离去之际,竟然碰上金神父。

  「这不是维钧吗?」

  他不想打扰上帝,祂的使者却主动找他,看来他不留步还不行。

  「好久不见,神父,近来好吗?」他礼貌地跟金神父打招呼,只看见白发斑斑的神父,露出爽朗的笑容。

  「还不错,你呢?」他打量商维钧的表情,他看起来似乎有些忧郁。

  「还好。」商维钧耸肩,尽可能维持淡漠的神情。

  「你想告解吗?」金神父略带紧张地问商维钧,每当他做了什么亏心事都会找他告解,让他非常不安。

  「天主保佑,最近我没有做什么坏事。」商维钧幽默地要金神父别担心,他不会找他告解,至少今天不会。

  「那就好,我还真怕你又来找我告解,那会使我一整晚都睡不着觉。」听教徒告解是神父的责任,商维钧虽不是教徒,但他既然接受了他的告解,就有义务帮他保守秘密,而上帝为证,那些告解的内容可真刺激,每每让他心脏病发作。

  「那么你不必再害怕今天晚上会睡不着觉了,神父,我今天没有什么告解的心情。」商维钧还是老话一句 他不会告解,这让金神父安心不少。

  「说实在的,我还是希望你金盆洗手,别在黑社会混了。」金神父相当为商维钧惋惜,他头脑好、行事冷静,人又长得英俊非凡,若肯走正路,必定是国家的栋梁。

  「你认为有可能吗?」商维钧反问金神父,他从小看他长大,从他十三岁的时候开始听他告解,他的所有秘密他几乎都知道,心情几乎全都了解,当然也明白个中的困难。

  「唉!」金神父拍拍他的肩,也不晓得该说什么才好,有些人生下来就是要承担责任的,比如商维钧。

  「别叹气。」商维钧倒是很认分,毕竟其中有一半是自己的选择,他若想放手,任何人都拦不住他,反之,他若想抓在手里,任何人也抢不走。

  世上万物,失与得原本只在一念之间,端视个人如何选择。

  「神父,听说再过去有家育幼院是吗?」商维钧突然话锋一转,打探起育幼院的状况来。

  「是有一家和生育幼院,不过最近传出财务不佳的消息,恐怕很难再经营下去。」金神父的言语之间透露出关心。

  「怎么回事?」商维钧问。

  「还不是因为不景气。」金神父沉重地答道。「近几年时局不好,许多企业纷纷倒闭或搬迁到别的地方,育幼院失去了这些企业的固定捐款,再加上募款困难,不倒也不行。」

  这即便是眼下的情势,日军虎视眈眈,成天都想攻占上海,造成人心惶惶。虽说上海近十年在南京政府的主政下,持续稳定繁荣,但难保有一天日本鬼子不会打进上海,这也是许多企业纷纷撤退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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