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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心房不争气地扑通扑通跳着,声音微紧。“谁?”

  她摇头,笑了笑。“不过他已经三年多没消息了。没了他大娘的凌虐,我想他现在应该过得很好吧,虽然有时候想到还是会担心,我嫁了以后,他要是有困难可就真的求助无门了。他这个人啊,挺倔脾气的,小时候不懂事,说他哭声吵了我睡觉,他就当真再也不哭,大娘几乎打掉他半条命,也决计不吭一声,这样的傲骨,将来一定会有出息的。”

  “小姐——”胸房一热,张口无言。没想到,小姐心里还惦记着他,他何德何能?

  “喂,你!”心思一转,她恍然惊呼:“啊,是你!”

  “我过得很好,蒙小姐赠药、赠书、送食,这恩情,今生永不忘怀。”

  她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你说话老那么一板一眼地认真,又没人要你永不忘怀。你呀,要真记在心上,怎么一去就没了音讯?”

  “一个没名没姓、没没无闻的小子,没脸去见你。”他本是想着,有朝一日,闯出一番成就,再回去告诉她,她没信错人的,怎知——还未达成理想,她便要嫁人了,她要嫁人了……

  思及此,他黯然垂眸,无言了。

  “谁说你没名没姓,你姓卫!”私生子又怎样?大娘再如何气恼,他还是姓卫。

  十五岁以前,他见不得光,没出过大门一步,任凭他大娘小杂种、小杂种地叫,但既然他离开了,那里的一切就再不值得回顾。

  “没名字不打紧,我替你取。”说完,竟当真拿了根树枝,在泥地上涂涂改改,这个不好、那个不佳的,表情极其专注、慎重……

  最后,他看着月光下,映照出泥地上仅存的三个字。

  卫少央。

  “本来是想取自‘年少英雄,泱泱风范”的意思,后来想一想,还是用这个央。我的名字分你一半,少了半边的映字,就成了央……听起来有点没气势呢,还是你要用前头的那个!”

  “不,就用这个。”他心房一阵暖热。私心底,他想成为她的一半。

  “小姐,那大官的儿子,人好吗?你想不想嫁?”

  她讶然,浅浅笑着。“谈什么想不想,这婚事是我爹作的主,我不知他是什么样的人,未嫁前,一切都是未知。”这桩婚姻,是父亲稳固朝堂势力的手段,生在这年代,她有何权利自主呢?

  他凝视着她,那笑容,就像今晚的月华,温润柔浅,对那桩未知的婚姻,抱着最宽容温柔的心。

  她应该嫁个好人的,她应该要幸福的,她是那么温婉善良的人——

  “如果!”如果你不想嫁,跟我走好不好?我带你走!

  这是第二次,他浮现那样的念头,想不顾一切带她远走高飞,甚至起了卑劣的念头,只要不送她回去,将她藏起来,婚期一过,她就不必嫁了……

  然而,目光触及那血污的衣裳,话又吞了回去。月光下的她,好美,美得清华高洁,不染俗尘,这样卑贱如泥的自己,怎说得出口?

  那一夜,他们之间首度没有那道厚厚的高墙,靠坐在树下,他说一句,她接一句,她问一句,他也答一句,他身上的伤,她为他上药:她伤了脚,他就背她……感觉彼此那样熟悉,却又那样遥远。

  天将亮时,她伏在他背上,回程路上各自静默。

  庙宇已然在望,两人同时开口——

  “小姐——”

  “卫少央——”

  一顿,她笑了。“你先说。”

  “请你——一定要幸福。”没资格带她走,就只能祈求她幸福。

  她静默了一阵。“你现在,还是想带兵打仗吗?”

  “是。”捍卫国上,让她在这里生活得平安,这是他唯一的信念。

  “我那儿还有几本兵书,你一直没回来,等明日我出阁之后,你记得去找娟儿拿,知道吗?”

  “小姐——”她为他做的,已经够多了!

  “听我的!不管我给了你什么,一定要收下,好好珍惜、善用,我希望有一天,咱们再见面时,你不会令我失望。”

  这是她对他说的最后一段话,他答应了她,在她出嫁前夕。

  那一年,他十八,她十六。

  第4章(1)

  片片段段,思绪纷飞,他忆起,年少那段最晦暗不堪的时光,卑贱如泥的身分,受人蔑视的委屈,却因为她,每每想起,总多了分心悸的疼痛——

  再度睁开眼,他是在自己的寝房,伤口也已处理妥当。

  钻心刺骨的痛毫不留情侵占他所有的知觉,他蹙眉,回想、再回想,却完全没有任何关于自己是如何回来的记忆。

  想坐起身,牵动了伤势,雪白的纱布渗出点点血丝,他咬牙,忍下呻吟,扬声叫唤:“管家、管家——”

  房门被推开,管家应声而来。“将军,您醒了?”

  “我——”该死,真痛。他喘了口气,接续道:“昏睡多久了?”

  “一天一夜了。”

  这么久?

  “您没上朝堂,皇上听说您身子不适,差宫里的管事来问了好几回呢!”

  “那你怎么说?”

  “这伤!看来非同小可,老奴不敢多嘴,就等您醒来交代一声。”

  卫少央松了口气。“就说是之前战事留下的旧疾复发,需调养些时日。”

  “可——”这不是旧疾,是新伤吧?

  老管家吞回疑惑,改口道:“皇上还有您的同僚送来不少补品,全搁在桌上。”

  他偏头,瞧见屋内各角落堆满的各式礼品,头都痛了。“看府里哪个人需要,全分送下去。”

  管家动手一一收拾,他目光不经意瞥见一只熟悉的瓷瓶。“等等!那个拿来我看看!”

  错不了!这只瓷瓶,他看了那么多年,里头的药,他这些年也研究过,却怎么也调配不出同样的疗效——

  是她吧?妥善安排他回府,留下了药,她终究没听他的话,置身事外。

  是呵,若非如此,她便不是梅映宛了,倔脾性、软心肠的梅映宛。

  休养了大半个月,他终于能够下床走动。

  伤口尚未痊愈,但要打理自己、撑上数个时辰应是不成问题,再不上朝堂,皇上怕要疑心了。

  每日下了朝,走出宫门,回到将军府后,他总是脸色煞白,然后又得躺上个把时辰。

  岳红绡老叨念着他,这么重的伤还不好生休养,何苦拿命去拚?实在是太不爱惜自个儿的身子。

  他没听进耳,倒是要求她替他查查杜天麟。岳红销出身市井,人脉混得熟门熟路,没有她不知道的事,只看她想不想知道。

  其实早在几年前,他就已有能力探查她的下落,但他不敢、也不能这么做。梅映宛已嫁为人妇,他大张旗鼓地寻她,旁人会如何看待?深怕损她闺誉,只能安慰自己,像她这般心慈良善的女子,必然会有最美满的归宿。

  而今,那夜的情景一再浮现脑海,她的夫婿并没有他以为的疼宠爱护着她,她也不若他以为的幸福!

  以往他不晓得便罢,如今知道了,又怎能置之不理?

  那一夜、那一夜她回房后,有向杜天麟解释清楚吗?杜天麟信吗?有那胸襟包容,不使日后心存疙瘩吗?

  一个会让妻子去陪另一名男人过夜的人,他完全没有办法抱予任何期望。

  是他牵连了她,他有那个责任与义务,确认她过得好!

  若是,她过得不好呢?他又当如何?

  一道小小的声音涌现脑海。

  他会如何?他会如何?卫少央一遍逼问着自己。

  不,他不知道,他只清楚一件事,谁若亏待了小姐,令她受委屈,他绝不会置身事外。

  岳红绡对他过度关注杜家的行径颇不以为然,却还是答应了他的请求,只因为相识至今,他从没求过她。

  她不清楚他与杜家究竟有何纠葛,只知他当时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凝肃,尤其在她将探查结果转述予他时,他的神情是一日比一日沉重。

  说到这杜天麟,真不是男人!

  一开始,她只觉得他是标准的二世子,从小在父母的庇荫下成长,手不能挑、肩不能扛,性格软弱,毫无担当。这也就罢了,哪个富家子弟不是如此呢?

  这被宠坏了的公子哥儿,成日声色犬马,沉迷享乐,她是没什么太大的意见,以往还有杜尚书稍加管束,不至于太过放肆,不过近来倒玩得过火了些,不仅将女人带回府里,还一口气纳了三名妾室。奇怪的是,杜尚书竟也默许了。

  说到纳妾时,卫少央蹙眉,双拳握得死紧,翻倒了茶水都不自觉。

  怪了,人家纳妾,他在气愤什么?

  “那……他的妻子呢?难道就放任他这样……这样荒唐?”

  “她怎么想,我是不知道,但据说,这正妻并不怎么讨杜天麟欢心,除了正妻名分,她在杜家说的话,其实没什么分量。”那是由杜家仆佣间传出来的,对这情况,其实是可理解,男人向来喜新厌旧,何况是结缡十载的发妻,哪有外头莺莺燕燕新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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