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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思及此,曹公公原本凛然严峻的表情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温和笑颜。「原来段家小姐还有边将军这位少年英才为义兄,段御史果然好福气。既然边将军如此说了,这件事老夫不再追究计较便是。」

  边承欢冷冷望着曹公公的嘴脸,终于叹口气,敛眉垂眼挤出一抹苦笑,「有劳公公费心了,边某谢过曹总管。」

  「好说,好说!」曹公公何许人也,望一眼边承欢的表情便已知晓,过去他多次想与这位少年英豪的将军攀谈总是被婉谢,而今不需他费心拉拢,只要段柔在皇上身边一天,这位边将军就会为他所用——就好像段御史一般。

  说起来……这可是意外收获,段柔还真是一枚很有价值的棋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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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了房,桌上已经端正放着收拾好的小包袱。

  「小姐。」锦儿将包袱往她怀里一塞,带着壮士断腕的决心开口:「妳快走吧!」

  「咦?」段柔愕然。

  「锦儿想通了,今儿个一整天这般折腾下来,锦儿知道,如果让小姐进宫成天对着曹公公嘴脸,小姐一定受不了的!」锦儿鼓足了勇气说道:「所以小姐还是快点儿逃吧!锦儿留下来替您拖延时问。」

  「锦儿……」望着忠心耿耿的婢女,段柔又是感动又是贴心。「真多谢妳!本来我还不知道该怎么跟妳说,我要是逃了一定会拖累妳……」

  「小姐,别说什么拖累不拖累了,小姐待锦儿那么好,小姐的终身幸福锦儿怎么可以坐视不理!锦儿都想好了——」

  「锦儿,我的夜行衣在哪?」

  「咦?啊?」锦儿楞了一下,连忙从另外的行李包袱中抽出那套墨黑色小短打。「在这儿。小姐,您是决定了要逃走对吧?」

  「对,也不对。」段柔急急忙忙将衣衫换上,顺手将发髻拆了,吩咐道:「帮我绑个男人头……像妳帮幺弟绑的那种就可以。」

  「女扮男装啊?是是!还是小姐聪明,一个大姑娘家怎么能三更半夜在路上到处乱走。」锦儿手上忙着,嘴里仍不停歇地说着,说到伤心处还有些哽咽。「小姐,妳一个人在外处处都要小心,别听陌生男人的话,财物不可露白。锦儿也没在外面生活过,这些都是我阿娘教我的,虽然我阿娘只是个不识字的乡下人……」

  「锦儿……」

  「可是这里也是乡下,听阿娘的话总不会错!」

  「锦儿!」

  「啊?」

  「明儿个妳别乘马车,悄悄躲在驿站里别让人瞧见。」

  「小姐是担心锦儿是吧?不要紧的,锦儿已经想好了,明儿个锦儿换上小姐的衣衫,一时半刻间他们不会发现的,就算发现了也不至于杀掉锦儿,这样小姐就有足够的时间逃走——」

  「锦儿,妳的好意我很感谢,」段柔叹口气回头,认真地望着锦儿的眼睛。「但我不是要私逃。」

  锦儿这才终于吶吶地住了口。

  「我是要想办法让边将军与我一起逃,做一对亡命鸳鸯。」

  「啊?!」锦儿傻了,完全听不懂小姐的意思,只楞楞地望着她。

  段柔回头,透过铜镜朝锦儿俏皮地笑了起来。「他越是不要我,我越是要逼他就范。本来我已经打定主意要乖乖进宫,但现在可不。」

  「小姐……妳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啊?」锦儿握着她乌黑的发,满脸满眼都是疑问。

  「总之妳听我的准没错,明儿个早上无论我回来了没有,妳都别搭上马车,明白吗?」

  「呃……明白。」

  可是事实上她只听懂了「别搭上马车」这一句,其它的则是半句也不明白。小姐说什么就范、什么亡命鸳鸯,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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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陵渡口是黄河南北向的交通要道,虽然渡口并不大,但却聚集了许多往来行商的人,因此也就成了个不大不小的市镇。

  是夜,华灯初上,湿冷的南风跟冷峭北风一样叫人挨不住。这时日往来行商的人少了许多,原本热闹的街道顿时冷清不少。

  最为繁华的渡口边上,只剩下几家商户还有一搭没一搭的做着生意,往来的行人多数也都是风陵渡口当地的住户。

  其中一家福临客栈是当中最热闹的了,四面由牛皮绷起来的皮屋中灯火通明,三、四桌客人正搭着酒聊天。

  忽地,牛皮棚门给掀了开来,一名身穿短打黑衣的少年匆忙奔了进来,直往掌柜的柜上跑去。「唉啊,不好了,怎么小的还没到,朝廷的人却先到了!眼下他们占住了衙门,从通州运来要分派给渡口的民生粮食就要让他们运走了!」

  「什、什么?」掌柜的吓了一大跳,周围的客人纷纷也转过头来问:「小兄弟,你可说清楚是怎么回事,什么粮食?谁要运走?」

  「你们不知道吗?」少年无辜的大眼眨了眨,「可不是你们风陵渡的县爷发信到我们通州,要求我们段大人送粮草过来吗?说是你们给悍匪连连打劫了三次。」

  「是是是,是有那么回事儿!那些不要命的土匪来了又来,简直把咱们的皮都要剥掉了!」

  「这不就是了?你们县爷来信说是民生紧急,朝廷的人又全是些王八羔子,不但不替你们着想,还死命的想从你们身上捞油水,我们段大人费了好大的劲儿才运来十几车的粮草,虽然赶不上年前,但眼下也才初几,总能够撑过元宵嘛!」

  「是是是!没想到咱县爷还有这番好心——」

  「什么好心?」少年横了那老掌柜的一眼。「咱们段大人说你们县爷压根不安好心眼儿,恐怕他是猪八戒照铜镜,两面都是油!」

  「咦咦?这又是怎么回事?」

  少年大大叹了口气,「唉啊,你们县爷一方面跟我们通州求援,另一方面却又让朝廷派了人来收粮草,这样一来他不但不用上缴县税,连该你们的救命粮草也给了朝廷,这算啥好心?」

  「说得对!说得对!那该死的梁通不是好人!怎么连咱们的救命粮草也要抢?真不是个好东西!叫那些饿得连棉被也要吃下去的孤儿寡母该怎么办哪?」客人们给说得义愤填膺,纷纷拍桌跳起。

  「那……这位小兄弟,你又怎么知道这些事?」

  「咦?我不是说了吗?是我们家老爷派我来的,我是报马。我们家老爷听到朝廷要派人过来收粮的事赶忙就让我过来了,我原是想去衙门报讯,没想到刚刚到衙门一看,衙门口停了几十辆大车,眼看粮草全都上去了,明儿个就要回京。」

  少年说着,夸张地叹了口气,摊摊手,「唉,真对不住各位父老兄弟,小的实在也尽力了,前儿个就从被窝里爬起来,没日没夜的赶着过来,可还是来不及……」

  「小兄弟,你好!你真有种!不关你的事!掌柜的,快给这位小哥送上酒菜,饭钱全算我的!瞧这位小哥为咱们风陵渡这般尽心尽力,整个人都瘦得皮包骨啦!」

  「是是是!小哥儿您别忙着走,让咱们好好斟酌斟酌,瞧这事儿该怎么个办法,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救命的粮草给朝廷运走啊!」

  几名大汉忙着将少年安置在桌旁,一群人喳呼喳呼地围在一旁商议,越说越激动、越说越愤慨。

  这年头已经很糟了,近日古怪的天气让渡口河水时而解冻、时而结冰,冰上不能行车,河水却又无法行船,商户们多数没有生意可做。这也罢了,黄河上的悍匪还三天两头过来打劫,当地的县太爷跟县兵不但没有能力保护他们,还要求他们必须依时缴纳县税;更惨的是潼关附近跟蒙古鞑子的战事越来越吃紧,不知道哪天是否就打了过来,朝廷没有给他们任何保护,却连他们救命的粮草也要掠夺!

  「如果那些粮草给朝廷运走,恐怕许多人是熬不过这个冬天了!」

  「是啊是啊!潼关附近的百姓日子更苦,已经有不少人携家带眷逃过来了,他们更惨哪,等那些粮草救命的!」

  「这不成,万万不能让他们将粮草运走,得想个法子!」

  「可是……能想什么法子?总不能明着去抢?」

  「你们等等,我去找大狗子跟周二爷他们过来,大伙儿一同商议商议,天亮前总能想出个好办法。」

  「是是,说得极是!快去吧!」

  坐在桌边的少年低着头竖起耳朵静静听着,看他的神态像是倦极了,连头也抬不起来,但那双眼睛却是骨碌碌地转着,神态中透着几丝狡狯。

  她不是别人,正是通州段御史的女儿段柔。月前她跟幺弟曾躲在花圃偷听到书房里爹爹与幕僚的谈话,刚刚那些话有一大半都是那时候他们曾经说过的,而她加油添醋说出来后,竟然也没人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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