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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猛地煞车,接到通知马上赶回家的霁宇从车上跳下来,他看见匀悉站在花圃前捶胸顿足。

  冲上前,他全身湿透,雨大风强,打在身上的雨点像钢珠,痛上他的身体、锥入心。

  他用力拥住她,想将早已浑身湿透的匀悉抱进怀里,可她不依。

  她不依天、不依地,不依上帝对她苛刻。

  她再不要乖了,她要彻头彻尾的坏,如果她以前弄错了,如果乖是种恶劣行为,她愿意改头换面,当个十恶不赦的大坏人,只要啊……上帝为她开启一扇门,为她留下亲爱的父亲……

  “没事了,没事了……”霁宇抱紧她,将她锁在怀间。

  她的泪灼了他的心眼,她痛,他比她更痛十分。是谁抛出锄头,砸入他心窝处,震得他有苦说不出?

  发狂似地,她看不见霁宇,也听不见他的声音。她只听得见自己的心,她的呐喊呵,她狂炽的愤怒,她再不要像现在这样无能为力。

  匀悉推开霁宇奋力向前跑,跑几步,绊倒,在她摔下之前,霁宇抢在前面将她抱住,连滚几圈,他们在草地里变成泥人.

  锁住她的手、锁住她动个不停的身体,他不断在她耳边说:“没事了、没事了,我在这里,我在这里陪你。”

  再不会有事欺上她了,他发誓,发一百次誓,所有的苦都让他来担,所有的痛都由他来扛,从今以后,他不允许她悲恸。

  “没有人……你们全走了,你们统统不要我……”失却气力,她像凋萎的花朵,再撑不起半分美丽。

  他抱她,抱得很用力;他喊话,用尽力气,如果说一遍,她听不见,他就说一百次,直到她听见他的声音。

  “我陪你,哪里都不去,我在这里、在你身边,不管你碰到什么事情,我都在这里。别怕……小乖,不要怕,我会陪你、一直陪你。”

  小乖?是谁在叫她?谁说她可以不怕,谁说他会一直一直陪在她身边?

  停止挣扎,空茫双眼对上焦点,是霁宇?怎么可能?他马上要走,他们只剩下不长不短的三季……怎么一直陪、一直陪……

  请别对她说笑,请别哄骗她脆弱心情……她再没力气筑起堡垒,捍卫自己孤独的生命……

  匀悉摇头。

  他还在说同样的话,还在重复著不可靠的承诺。他说他心痛,比她更痛;他说她的哀愁捆上他的胸口,让他喘息不过;他叫她打他、捶他,把伤心发泄在他身上,他说爱她……

  爱她?他怎么可能爱她?别傻了,就是说谎也不该让这种话随意出口,他肯定不是霁宇,不是她心心念念的夫婿。

  不能相信他的话,他是撒旦派来的恶魔,企图骗去她的心,然后再重重嘲笑她的痴愚……不信、不信,半分都不能相信……

  霁宇打横抱起她,亲亲她的额、亲亲她冰冷的唇,他试著给她温度,可她僵冷的身体硬是不肯增加半分温度。

  迈开大步,他往大屋走去,纷乱的心情和他的脚步一样慌惧.

  匀悉面无表情,不说话、不尖叫,连挣扎也失去力气……这个世界对她不仁,她何必拒绝魔鬼的诱惑?

  缓缓地,她闭上眼睛,是魔鬼又如何?她不抗拒了,带她去吧,去一个冰冷黑暗的世界,反正这个星球,她已失去眷恋……

  第5章(1)

  墓前,匀悉一袭黑色洋装,直笛里吹奏悲伤乐曲,她的泪水没断过,串串晶莹。

  这下子,她成了真正的孤儿,无父何怙,无母何恃,她的未来由谁照看?她的成就谁来分享?

  环住匀悉,霁宇心脏隐隐抽痛,她是温室花,怎堪强风豪雨摧残?

  “回去好吗?”揽住她,霁宇轻问。

  “回去?”她轻问。

  “嗯,回家。”

  “那里没有爸爸,怎算家?”匀悉摇头,那么大的房子、那么大的庭园、那么大的空间,爸爸失去踪迹。

  “到我家吧,那里有一个爸爸,虽然他不是你的亲生父亲,但我保证,他会疼你,像所有的父亲般。那里还有个秋姨,她慈祥和蔼,她说过,要用宠女儿的方式宠你。”

  岳父去世的消息传出,父亲找上他,主动提供协助,他要他把匀悉照顾好,别教她过度心伤。

  秋姨更是三不五时打电话,询问匀悉状况,要他注意的事点点项项,可以列满一大张纸,他想,爸和秋姨是打心底喜欢匀悉。

  他的意思是……要和她分享家人?可他们的关系,不是一生一世,没有亘久恒古,这事,她不敢或忘。

  仰头,她清灵的眼珠写满疑问。

  “为什么用这种眼光看我?”

  拂开她的刘海,她哭红的双瞳教他心疼,他喜欢她带笑的眼睛,不爱那里染上悲戚。

  没错,就是这样一双干净清澈的眸子打败他的骄傲。

  喜欢匀悉这种女孩,是本能,不需要学习。扣除她的美丽、扣除她温婉性情、扣除她的聪颖慧黠、扣除她一百个优点之后,她还有一百个缺点教人怜惜。

  缺点也能让人怜惜?是的,她的缺点可爱得让人忍不住心惜。

  比方,她爱看没营养的爱情小说,情绪又容易被挑动,于是常在他的睡衣间染出斑斑点点痕迹。

  脏不脏?脏!

  讨不讨人厌?不讨人厌,因他低头,总能看见她含羞带怯的小抱歉。

  又比如,她老爱把脚套进他的大皮鞋里,霁宇几次上班找不到鞋穿,不用怀疑,肯定是她穿到庭院里追大乖。

  她说她喜欢穿大鞋、喜欢重心不稳时的冒险感觉;他说,爱冒险可以攀登喜玛拉雅山、横渡撒哈拉,再不,到秀姑峦溪泛舟或到六福村坐云霄飞车都行,她怎会选择穿他的大鞋子冒险?

  那次对话,他理解,温室生活多么枯燥贫乏。

  他是这样子,东一点、西一点,慢慢认识她、喜欢她的,不管缺点优点,总能挑动他的心,让他忍不住违背心意,眼光落下。

  他知道匀悉喜欢他,几乎是一见钟情,至于为什么,他找不到原因。谁会在第一次见面,便决定让对方当自己的夫婿?谁会处处将就对方的所欲,毫无条件和原因?

  也许她的脑部构造异常,也许她人如其名,小乖、小乖,乖到分不清。反正结论是,他喜欢上她了,有些失控的喜欢.

  “你忘记我们的约定?”

  约定?关于离婚那个?几百年前的事情了,他有权利忘记,虽然他尚未进入容易罹患老年痴呆症的年龄。

  霁宇不想讨论无聊约定,不愿一再提起,这个婚姻以金钱作为地基,甚至他想,直接把那纸无聊的离婚证书毁去。

  “我只记得你答应我,要和我搬回家住。”搂住她的肩,他用自己高大的身量为她挡去斜风细雨。

  点头,她是个守信人。“我和你回去。”

  这天,他带匀悉和大乖回家,把妻子带进自己的生活领域。

  她挑衅、讽刺,不断找小事欺负匀悉,匀悉很呕,但她答覆霁宇,要用包容让珩瑛逐步接纳她,她提醒自己,进姜家,要带来幸福和谐,而非喧闹与战争。

  于是在匀悉的容忍退让下,平安地度过第一个星期。

  凉风徐徐,进入秋寒时期,蝉鸣声渐息,热闹夏季在新生命诞生后逐渐隐去。

  “你整天在家做了什么?”

  父亲去世,匀悉不再进公司,她决定明年复学,这段期间先在家当闲人。

  霁宇拍拍脚边的大乖,说也怪,它和它的女主人一样,对他一见钟情,每天他回家,大乖总是又叫又跳,高兴得像他才是养它多年的主人。

  霁宇的父亲身体好转,回亿达上班,稍稍分担了霁宇的工作量,现在他只需留在鼎钧,不必两头跑。

  “我帮秋姨做派、上街买了一条围裙,还读完艺妓回忆录,很大一本呢!”

  他坐下,将她拉到膝盖间,拥住她小小的纤腰,纳入怀中。

  “看小说有没有哭?”顶住她的额,他问。

  “有……”马上,她摇头。“只一点点。”

  “我不在家,谁的睡衣给你擦眼泪?”他分明嘲笑人。

  匀悉眼光飘了两圈,最后飘回他脸颊。“姜先生,你不知道世界上有种名为卫生纸的发明?”

  “比我的睡衣好用?”他取笑人,不遗余力。

  “还不错。”

  她暗地承认,染上体温的睡衣,擦起来更舒服些,当然,更舒服的是他的大手,他会适时地在她的背上轻拍几下,安慰她被男女主角挑起的悲情。

  “我还去了妈妈的温室,那里被照顾得很好,各色玫瑰绽放,红的、粉的、白的、紫的、黄的,大大小小、万紫千红,教人叹为观止。”

  “里边有一百三十七个品种,是父亲四处搜罗的。”父亲用玫瑰写下他与母亲的爱情,将来呢,他会用什么东西为匀悉记录爱情?

  浅浅的细吻落入她的发际,他愿意给她比玫瑰更多的爱情。

  “妈妈喜爱玫瑰?”

  匀悉偏头望他,松下的乌丝垂在右手边,像极拍广告的美发名星,霁宇抓起她长发编起辫子,他没做过这种事,技术欠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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