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只是觉得好久好久没有看到你了。”她低下头,纤纤小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落在膝上的枯黄柳叶。
十天半个月后,他又要起程奔赴远方,此去也不知多久以后才能再见面……
“不过两个月,你很想我吗?”他咧嘴一笑。
她心一跳,急忙否认。“当然不是,只是随口说说。我不知道有多忙呢,前阵子庙会好热闹,我们一天就得卖上好几百斤的猪肉,真是累死我了。”
“小团,你真了不起,一点都不怕碰血腥。”他称赞道。
这算了不起吗?
“也许有一天我也去报考当官衙里的捕快。”她异想天开道:“半夏哥,你说好不好?反正我刀快,又不怕见血,跟着你去捉坏人最合适了。”
这样她就不用痴痴守在开封,而是时时刻刻都能看见他,朝朝暮暮都能陪伴在他身边了。
想到这里,小团的双眸亮了起来。
半夏一口饺子险险呛进气管。“咳咳咳……不行!”
“怎么不行?”她瞅着他,不服气地道:“你不是常说我一双菜刀舞得快如闪电吗?”
“捉贼跟杀猪不同,你知道那些凶神恶煞的歹徒个个身怀绝技还心狠手辣,你怎么可能斗得过他们?太危险了,我不准!”
“你可以教我呀。”她小脸盛满祈求,热切道:“对不对?”
“不对,不准,不行。”他脸色铁青,断然拒绝。
“为什么?”她备感受伤地看着他。
难道他就对她那么没信心?她记得上回卖鱼的小春一柄杀鱼刀,使得咻咻咻飞疾如风,就被他大力鼓舞去报考当捕快,结果现在已经被派往开封弦水镇的小县衙当差,每次回来探望他老娘的时候,走路都有风呢。
当捕快也算是公职,非但光宗耀祖还能惩奸除恶,没有理由小春行,她就不行啊。
“你是女孩子,当然不行。”
“可是我记得你同我说过洛阳芙蓉镇的县衙里就有女捕头,而且她还屡建奇功,捉了不少坏人。”小团双手合十,神情衷心盼望。“真希望我也能和她一样厉害。”
不只是切切肉、剁剁排骨,而是真正做一些帮助乡里锄强扶弱的好事。
这样或许有一天她就能有资格站在他身边,陪着他到天涯海角,去捉每一个坏人,帮忙每一个需要被帮忙的人。
光想就觉得好兴奋,好快乐啊!
半夏则是一想到她要去当捕快就胸口纠紧浑身发冷,想也不想地低吼:“不可以!除非我死!”
“你干嘛气成这样?好像我跟你说要去杀人放火,而不是要去当尽忠职守的捕快。”小团也很不爽地瞪着他。“凭什么人家可以,我就不行?你瞧不起我吗?”
“杀猪跟杀人是不一样的。”他气到没办法正常思考,嗓门大得如雷声隆隆。“还有,猪是不会反抗的,可是人会,你怎么可能应付得了那些无恶不作的大坏蛋?”
“所以我说你可以教我呀。”她的火气也冒上来了。“还是你根本就不想教我?”
“对。”他干脆点头道。
“你——”她一时语塞,杏眼圆睁地瞪着他。
“总之我不准,不准就是不准。”半夏斩钉截铁地决定。“以后不要再提起这件事了。”
“你怎么可以这么霸道?”
“我就是这么霸道,还有,我身为南八省总捕头,我有权力也有能力阻止你进入六扇门。”他一扬下巴,得意道。
小团气得要命,可是心知他说的是实情,只要他一声令下,别说能不能成为捕快了,就连报名单都不敢有人递给她。
“吃我的饺子还对我发飙,你还真够意思啊!”她到最后只能把火发在这种小事上头。
“饺子是无辜的。而且我是为了你好,我担心你的安危。”他老实地道,“小团,你的本事还不够,也没有什么江湖经验,我怕你当了捕快会有生命危险。我不要你发生任何危险。”
她的怒火倏然被浇熄了一些些,犹豫地问:“你……真的很怕我有危险吗?”
“那当然。”他毫不考虑地重重点头。
小团原本的气恼瞬间融化成了一摊水,无声无息地溜走了。
取而代之的是悄悄缠绵攀附上来的甜蜜和感动,怎么止也止不住的暗喜漾上了频频往上扬的唇弯。
死相!
“快吃你的饺子啦。”她腼腆地戳戳他的胸膛。“都凉了。”
“喔,对,差点忘了。”半夏急忙夹起锅里最后两颗白胖饺子。“净顾着说话,都忘了饺子得趁热才好吃。”
“慢慢吃,如果不够的话,我再回去做更新鲜的。”她掩不住满脸娇羞的小女儿状。
不管怎么说,他的心还是对她好的。
“小团,你怎么看起来好像……”半夏突然怔怔地注视着她的脸,像是发现了什么。
“好像什么?”她胸口猛地一震,随即心跳如狂起来。
难道他知道了吗?他感觉到了吗?
“胖了一点。”他顿了顿,语气变得肯定起来,“对,胖了。”
她以前太瘦了,现在这样珠圆玉润嫩嫩的模样正好。
小团娇羞无限的脸蛋瞬间黑若锅底,眼里射出两道杀气。
“你再说一次!”
尽管个性爽朗到显得迟钝,半夏仍在瞬间出自生物的本能噤若寒蝉。
“呃……圆润,我的意思是圆润……”他结结巴巴的想解释。
“圆你个死人头啦!”她火大地一把抢过他腿上的瓦锅,猛然倒扣在他头上。“气死我了!”
这个大笨牛,今天非得把她气死不可吗?
“小、小团?”半夏手足无措,愣愣地看着她怒气冲冲地离去。
幸亏饺子全吃光了,汤也喝得一滴不剩,可饶是如此,瓦锅罩在头顶上仍旧是惨不忍睹。
“小团为什么这么生气?”他没有感到被冒犯,只是一脸茫然如坠五里雾中。“如果她这么讨厌圆润二字,那就说福态好了,福态听起来就是很有福气的感觉……对,下次就这么说,她一定会很欢喜的。”
可怜纵横南八省的总捕头,容貌一流,身材一流,武功一流,可是面对感情却是个一路跌出九流外的白痴。
究竟谁人能来敲醒这颗石头做的脑袋瓜呢?
第二章
“这就叫‘月有阴晴圆缺’啊。”
“一品回春院”里,号称罗家最新一代医界掌门人的罗家小妹香圆边含着人参片,边说出这一句千古人生大道理。
沮丧地坐在她面前的小团本来气到眼泪鼻涕都快落下来,闻言却硬生生地卡住了。
“啊?”她还以为自己伤心过度,耳朵破洞漏风听不清楚。
“我二哥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说起捉坏人的满腔正义热血我看是没人比得上,但是一谈到感情这码子事呀,他的脑袋瓜就跟吃了巴豆的马儿一样,唏哩哗啦一塌胡涂。”香圆说得摇头晃脑兼叹气。“所以我说人真的不是完美的,这就叫作‘月有阴晴圆缺’。”
“香圆,老实说,你是不是因为我是杀猪的就以为我听不懂成语?”她的心情已经够糟的了,香圆还来乱。“‘月有阴晴圆缺’是这样用的吗?我好歹也跟你同一所私塾出来的,怎么就不记得先生是这样教的?”
“小团,话可不能这样说,读书不能读死书,要懂得随机应变呀。”香圆笑咪咪的提出她的见解,“就像金银草加铁线草,理论上是大克,会七孔流血。但是不能因为医书这样写,咱们就失去大胆实验的勇气……”
“上次被你实验过的那只番鸭连坟上的草都三尺高了,你还想怎样?”她捂着额头,觉得鬓边越来越痛了。
“哎呀!总而言之,得想个好法子对付我二哥才对。”香圆兴致勃勃地道:“不如我们去问我大嫂吧?大嫂可了不起了,一肚子计,以前可把我大哥给整得不成人样,哈哈哈……”
“可是我自个儿的心事,却要劳烦到仙童大嫂,这样不好吧?”小团心儿一怦,难掩羞涩,“而且人家害羞。”
此时的小团,几时还有砍肉剁馅的凌厉杀气?又哪有一个时辰前把整个瓦锅倒扣在半夏头上的狠劲?
十七、八岁的少女心果然难以捉摸呀。
“大嫂面冷心热,她肯定十分乐意帮忙的。”香圆鼓吹。
“那就……有劳了。”小团深吸一口气,终于勇敢地道,随即脸红得跟什么似的。
“好呀,等我大嫂和大哥下个月打江南回来后,我一定叫大嫂帮我们想个好主意!”
“下个月?”她猛地抬起头。
“咦?我没同你说过吗?我大哥陪大嫂回娘家去了。”香圆偷偷凑近她耳边,低声道:“说是省亲,但我怀疑内情不单纯只是这样。”
“噢。”既然香圆大嫂不在,那她刚刚还忐忑害羞个什么东西啊?
唉,和香圆说话,心脏还要真够力才行,否则难保不会被气到爆炸。
“一定是怕我爹把继承家业的念头动到我大嫂身上,所以他们才三天两头就往江南省亲。”香圆懊恼地道:“真是的,我爹怎么就不肯听我的,干脆由我来继承‘一品回春院’,那不是皆大欢喜吗?这样就不用怕我们有兄妹阅墙的问题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