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睡得热,他小心翼翼的将她的手从自己身上拿下来,悄无声息的下床,坐到椅子上将档案存档关机,一回头,看见那睡在床上的狗醒了过来,抬起头用乌黑发亮的大眼看著他,尾巴猛摇猛摇。
他对它做了个手势,它听话的跳下床,乖乖的在他打开门之後,走了出去。
亚当站在门口,才要关上门,却看见摆在电视柜旁边的纸箱。
他握著门把,转身看向躺在床上熟睡的女人。
她合上的双眼微微红肿,脸上仍有泪痕,即使在睡梦中,看来仍是哀伤不已。
他微微迟疑了一下,走上前替她拉好被子,轻柔的将她脸上的发丝拨开,抹去她眼角的泪,才转身走出去,带上那扇门。
来到客厅,他打开摆在电视柜旁的纸箱,里面的东西果然如他所想,他将那些东西一一拿了出来,坐在地上研究。
那只狗好奇的走上来嗅闻,他命令它坐下,然後继续在深夜中,安静的将纸箱里的东西组装起来。
***
唐琳不知道自己为什麽会醒来,也许是因为失去了他的温暖。
暗夜里,只有街灯的微光透进房中,身旁他原来应该在的床被早已失去温度,恢复冰凉。
她有些恍惚,以为他在浴室,却在下一秒看见门缝下透进的五彩灯光,那彩光不时闪动变换著,像在跳舞一般。
那是什麽?
她微微皱眉,疑惑的翻开被子,起身下床,打开门,往外看去。
他背对著她,坐在客厅地板上,黑色的衬衫有些汗湿地黏在他壮硕的背上,手里拿著装饰圣诞树的彩灯,那些彩灯正一闪一闪地交互发亮,一路从他盘起的腿上,往旁堆叠在地上。
他的前方耸立著她搬来这里时特别去买来需要组装的假圣诞树,右手边则是原本用来装树零件及装饰品的纸箱。
乔可头上让他戴上了红白色的圣诞帽,它趴在地上,两只前脚间放著好几颗金色、银色和红色的球,它守著那些球像守宝物一样。
「Shit!」亚当低声咒骂了一句,右手闪电般放开那些缠成一团的五彩圣诞灯泡,用力甩了两下。
他被电到了。
唐琳知道自己应该上前帮他,但她却没有办法动弹,那副景象实在太……
她站在门边看著他的背影,不由得伸手掩嘴,眼眶莫名湿润。
他重新和那些纠缠的彩灯奋斗起来,然後终於解开了它们,将那些彩灯缠绕装饰到圣诞树上,然後又从纸箱里拿出那些装饰的小东西。
看著他用蒲扇般的大手拎著那些红白色的小拐杖、可爱的小天使,小心翼翼地将它们悬挂到枝头上,她只觉得一阵感动。
跟著,他命令乔可把球交出来,乔可却动也不动。
「笨狗,把球还我!该死的!你不要以为我不敢扁你——」
他咒骂连连,却一次也没动手,乔可用前脚和头守护著它的宝贝球,死不肯把头抬起来,只是用那双无辜的大眼看著他。
他著恼的低声咒骂:「那是要挂到树上去的!不是你的玩具!把你的头给我从那些球上抬起来!」
它发出可怜兮兮的呜咽声,却还是死不肯抬头。
可恶,早知道它喜欢闪闪发亮的东西,刚刚他就不会先把那些球拿出来了。
拿它没有办法,亚当和它大眼瞪小眼的,威胁不成,他只好再看看箱子里,里头剩下一个金色的大星星,他拿起那个大星星,看了眼前方那棵圣诞树,隐约记得这东西好像是放在最上面的,少这个应该没差吧?
他考虑了一下,还是把它拿来和那只狗交换那些闪闪发亮的球。
「这个,想不想要?」他摇晃那颗大星星,然后往沙发上丢,趁它去捡星星时,用最快的速度把那堆球收回纸箱里。
乔可叼著星星跑回来,发现它的球不见了,不由得垂下狗耳朵。
「有星星给你就不错了,你摆那什麽表情?」他没好气的说。
乔可趴回地上,恢复原来的姿势,只是这次是将头摆放在星星上,然後一脸哀怨的看著他。
「笨狗。」
亚当眯眼咒骂了一句,却还是丢了一颗球给它,乔可高兴的用前脚压住它,赶紧将它拨回自己怀中,一副宝贝的模样。
亚当一扯嘴角,表情温和下来,他抱起纸箱要回圣诞树旁,才站直,就看见她眼眶闪著泪光、嘴角却噙著笑容,靠站在房门口。
一时间,有些尴尬。
他僵站在原地,看著她,好半晌,才开口问:「吵到你了?」
她摇摇头,站在原地凝望著他,神情莫名温柔。
亚当被她看得狠下自在,皱著眉头粗声粗气的说:「我只是想说圣诞节快到了。」
她笑了,浅浅的笑,带著泪的微笑。
他的心又是一缩,好像被她紧紧揪住一样,然後她走上前来,踮起脚尖,捧著他的脸,在他唇上印上一吻。
「谢谢……」她笑中带泪的轻声说:「谢谢你,亚当……」
他喉头紧缩,眼看她泪水又滑落,不禁伸手抹去她脸上的泪,嗄声道:「别再哭了,我弄这个不是想看你哭的。」
她听了,更加止不住泪,哭哭笑笑的抹去脸上的泪,微笑说:「抱歉……」
「算了。」他咕哝著,然後拎了一颗金球给她。
她笑著接过手,和他一起将剩下的球全都挂在圣诞树上。
没有多久,那棵圣诞树就完成了。
彩灯在枝叶间闪烁著,金球银球和红球反射著五彩的光线,还有一些奇奇怪怪的小饰品妆点在上头,除了树的顶端没有那颗大星星外,它看起来和她往年自己做的几乎完全相同。
她把大灯关了,和他一起坐在地板上。
仰望著眼前这棵缤纷多彩的圣诞树,她只觉得感动莫名。
当初会买这棵假树,主要是因为这栋公寓没有电梯,为了过圣诞还要劳师动众去搬树太累也太不环保了,用这种比较方便。
但是今年……她原本是不打算组装这棵树的……
从非洲回来之後,她对很多东西都失去了兴趣,当时的愧疚太深,她对自己好一点都觉得太奢侈,遑论是庆视节日了。
他从後环抱住她,将她圈进怀中。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却飘起了雪。
乔可守著它新得到的宝贝,窝在他们身边。
看著那棵在黑暗中闪闪发亮的树,唐琳握住他搁在她腰腹上的手,和他十指交缠,屋外气温相当的低,她却只觉得温暖。
第八章
「多少?」
「三十七度半。」
很好,她的烧退了三天,没再发烧。
她嘴角微扬,看著拿著温度计的他说:「有标准吗?」
「有。」他不是很甘愿的瞄了她一眼。
「所以我可以出门去散步了吗?」她笑看著他问。
他将温度计放回盒子里,「外面在下雪。」
「已经停了。」她套上桃红色的毛衣,指指窗外,提醒他。
「地上还有积雪。」看著她套上毛衣後又穿上外套,他双手插在口袋里,紧蹙著眉头。
「亚当,我没那麽娇弱的。」唐琳戴上白色的毛线帽,转身微微一笑,一边戴上毛手套,「只是去散散步而已,我又不是要去跑步。」
他抿著唇,一声不吭,只是低头看著她。
「而且你看,我保暖都有做好啊。」她两手一摊,秀给他看,边说:「何况在家里休息了这麽多天,再不出去走走,我觉得自己都快发霉了。」
他还是皱著眉头,一脸闷。
见他那副模样,她靠近他,两手扶著他的腰,仰望著他,试探性的提议,「不然你跟我一起去好了。」
她明知道他不喜欢出去的。
亚当郁郁的想著,但是让她一个人出去,他又不愿意,自从那兽医出现後,他才发觉他实在不想看见她和别的男人走在一起。
见他没答应也没反对,她更进一步的说:「只到附近走走而已,去街角那家咖啡店喝Espresso,怎麽样?」
他迟疑了一下,皱眉开口,「只到街角?」
「只到街角。」她微笑。
看著她唇边绽出的那抹笑,亚当暗暗叹了口气,认命的去拿外套,跟著她一起出门。
***
只到街角,她说。
结果,喝完咖啡後,她将他拐到市区,逛了一家艺廊、几家书店。
接近黄昏时,她买了汉堡,拉著他到海岸区去坐渡轮,他不是第一次吃汉堡,却是第一次坐渡轮。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冬天又下雪的关系,这艘渡轮上,人并不是很多。
其实,没有他想像中糟。
他站在甲板上,看著前方。
天上云层十分厚重,却没飘下雨雪。
远处雪白群山仍隐约能见,寒风刺骨,几只海鸟仍遨游在港边。
市区的高褛栉此鳞次,重重叠叠的交杂著,太空针塔突兀的耸立在其中,形成极为特殊的天际线。
他曾见过从海上拍下来的市区风景照,但自己站在船上往岸上看,又不太一样,感觉似乎更为开阔。
在这城市生活这麽久,他不知道它看起来是这个样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