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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未料及这一喝,会喝出一连串变故。

  “天枭”在江湖上的名声恶得很,与刀家曾有过节,若非妻子白霜月与刀家关系匪浅,他“天枭大爷”是绝不可能在刀家住下。

  三日前的那一晚,桂元芳见“天枭”在刀家石园小亭里独徘徊,她遂扛来十几二十坛的好酒邀他共饮,天南地北与他胡扯。

  众人尽道“天枭”喜怒无常、冷酷无情,她觉得倒也还好,总之一场畅饮攀近交情,状况正渐入佳境当中,两名刀家女眷恰巧经过,亦来石园小亭同她和“天枭”说了会儿话,意外便在此刻发生——

  她酒确实喝多了,虽没醉,下盘已略虚浮,她起身要挽留那两名刀家女眷,岂料那两人被她一扯,再被滚满地的空酒坛一绊,三个人纷纷跌倒,你压着我、我叠着你。

  “天枭”在旁冷冷看着,还避得好快,生怕她们三人会压到他宽袍似的。

  然,一干冲至石园的刀家人却不这么想,以为“天枭”这大魔头恶性难伏,下了什么毒手,不待解释,双方已斗将起来,打得昏天黑地。当时,韩宝魁也以为小师妹出事了,惊怒至极,雄盛的拳风和掌法招招凌厉,冲着「天枭”扑击而下,同时,怒红双眼的刀家两兄弟亦已出招。

  “这件事是我不好,都是我错,十三哥……你要骂我,我乖乖任你骂,看你高兴怎么罚,我全由你就是,你别总冷着脸,不理睬我。”

  “我没有不理你。”紫唇终于吐出话。韩宝魁眉目低敛,丝毫不惧火灼,竟以粗指直接拨弄燃烧的枝叶,不让火堆闷熏出呛人的白烟。

  “唔,可是你……”明明摆脸给她看啊!杏眼里浮着委屈。

  “骂了,根本是白骂。打你,你受不住我一拳。”他沉声道。怎舍得打她?骂了也不受教。他心中惊怒未散,一张脸哪里能好看起来?

  那夜那场恶斗,他们确实误解“天枭”了,但当时事情起于瞬息,“天枭”傲性不改,也懒得跟他们多费唇舌,一人受他们三人所攻,若非这般,对方也不会中他一掌。若论单打独斗,谁伤在谁底下,那还难说。

  他感觉自己也犯狂了,见她倒在“天枭”脚边,在那一时际,脑中僵凝,似乎有什么场景迅雷不及掩耳地刷过眼前,当时只觉千钧一发,要捺下性子作出正确的判断,根本不可能。

  待一切过后,他凝神细思,记起飞闪而过的场景究竟为何——

  当年在破庙里,那群欺少年与小女娃年幼无依的恶汉,他们从少年身边抢走女娃,少年发狂了,女娃吓得哇哇大哭、尖叫踢踹,少年则像疯狗般见人就咬、抡拳便挥,被揍倒、浑身浴血,亦无痛觉,因心魂已惊得飞身离体,只知得抢回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若失去,心魂也将寻不到安然的所在。

  他拚命,因有私心。

  他怕又孤单一个,才会握住那只软呼呼的小手,带她走出那片尽毁的村落。

  多少年过去,少年褪去青涩,磨掉锐利的棱角,把心藏得更深,竟依然害怕孤单吗?着实可笑,他却无法强悍地为自己辩驳。

  太习惯她相伴左右,习惯且成自然,两人能有分开的一日吗?

  他猛地一凛,心突突两下,不知怎地会想起赵芝芸。

  对赵芝芸的感觉,打一开始便理不出头绪,当时他救起她、拥她在怀,听她昏乱喃着、求着,要众人对石睿手下留情、别伤他,说他仅是个孩子,不关他的事,说他心里也苦,好苦……虚弱的病容、忧急的喃语,他拥住她湿透的身子,惊愕她的纤细瘦弱,亦在她话中迷惘、千思百转,那迷惑在脑中盘踞不去,从此便不能不去留意她。

  他看着那张病犹秀丽的脸容,深究思索、想过又想,说不明白真正的想法,但却深刻明了,他可以沉静地面对赵芝芸的香消玉殡,倘若换作眼前这小心陪笑、眸底闪烁着不安的姑娘,他……左胸房突遭利刃穿入、把心剜出一般,痛得他面前扬过红雾,什么也看不清。

  “十三哥!怎么?啊!被火烫着了吗?”桂元芳脑袋瓜里还拚命打转,思索该如何让师哥消消火,结果火还没想出法子可消,却见韩宝魁面容大变,害她以为他拿指头拨火堆,没留神给灼伤了,赶紧挨近,抓着他的大掌拚命吹气。

  “痛痛痛痛痛!呼——呼、呼——呼——好痛啊!”她叫痛从来只在心里暗叫,这次倒替他嚷得又急又响,好像烫伤的是她。

  男人的掌粗犷黝红,她也弄不清伤在哪儿,只管一阵猛吹。

  “十三哥,快浸浸河水啊!”她欲拉他起身,没拖动他,自个儿反而倒坐在他盘坐的腿上。

  “没事。”灼伤不在手,而在心,他不能想象两人或生离、或死别的模样。韩宝魁稳住浓息,扶住她的腰,在她面前把指节圆突的五指张得开开的,道:“我有‘铁沙掌’,不会烫伤。”

  “啊?”桂元芳怔了怔,瞅着他的指,再瞅着他好认真的神情,讷讷启唇。“刚练这门功夫时,你常让铁沙烫出大大小小的水泡,连皮都烫掉好几层,烫得现下连掌纹也瞧不见了。”那时,她会捻着带绵线的绣花针,小心翼翼刺过他掌上的无数水泡,让绵线吸走肤下的水,再帮他上药。

  每次捧着他伤痕累累的双掌,她胸房总是痛,但习武本就辛苦,不下苦功琢磨,不能成大器。见他撑持过来,一双铁掌脱掉皮,变得光滑泛金,再持续往下练,泛金的两手又变得粗糙强劲,不畏烈火,她当真为他欢喜。

  “我命就这样了,没有掌纹无妨。”

  “什、什么?”

  当他用持平且严肃的语气说着教人摸不着头绪的话时,桂元芳伶牙俐齿、举一反三的本事实在很难派上用场。

  那只没有掌纹的手极自然地抚上她的颊,帮她撩开微紊的发丝,慢腾腾道:“没有掌纹,算命先生看不了手相,我的命我自己知道,不用旁人来铁口直断,如此还省了一笔看相的费用。”

  他、他他……桂元芳深吸了口气,稳住晕眩。他这算是在说笑吧?

  水杏眼眸瞠得圆亮,她眨也未眨,感觉他的掌粗糙且温暖,抚得她的颊一阵奇异热麻,心房也热呼呼的,仿佛来了根羽毛在那儿轻挥搔弄。

  是不是该把命豁出去风流了?唉,他的紫唇其实很好看哪……

  “十三哥,你、你……你在笑?”那张诱走她眸光的唇,两边嘴角微乎其微地拉扬,严峻之色登时如雪融。

  她愕然模样,像是瞧见多不可思议的事,韩宝魁浅勾的笑不禁加深。

  “你当真笑了呀!”十三哥一笑,她桂元芳万事承平。一刻钟前,她的脸还跟吃到酸橘似的皱成团,此刻大赦既出,她容如花绽,眉儿开,眼儿笑,梨涡点点,唇花开得最热烈。

  “你笑勒!不恼我,肯理会我,不摆冷脸了!哈哈哈……很好、很好,我好欢喜!”她攀住他一只铁臂,兴高采烈,脆音自带豪情。“好想再喝它三百杯啊!”

  “不准。”低沉的男音陡掀,砸得人眼冒金星。

  “嗄?!”

  “不是要随我骂、任我罚吗?就罚你十日内不准沾半滴酒。”韩宝魁不鸣则已,一开口,立马惊得桂元芳瞠目结舌,刚开的朵朵小花转眼就要枯萎,真是天可怜见啊!

  “呵呵,十三哥,能不能……呃……那个……”两手打商量般地搓了搓。

  “罚不得?不愿意?”浓黑的眉略挑,似笑非笑的眼好教人心悸。忽而,他脸色一沉,双掌握住她的腰,作势要将她推离。

  桂元芳大惊,惊出一额汗,反应较他还快,两只细臂已牢牢抱住他粗颈,急声嚷嚷:“愿意、愿意啦!罚得好!罚得实在太好了!”呜~~今天可是她的“大日子”,知他气恼,她闷声不敢提,心想他定是记得的,但他说也没说、问也没问,好惨!更惨的是,他这么罚她,欲哭都无泪了。

  她脸贴紧他颈侧,没能瞥见男人隐忍笑意的眉宇与嘴角。

  压下几要流泄的笑声,韩宝魁抚着她的发,下颚略侧,欲瞧她此刻神情,埋在他颈窝的小脸正巧抬起,他的嘴碰触了她的唇角。

  不经意的吻,很轻、很轻,可以毫不留连地擦过,再故作不在意地放过彼此,但男人没有,他定住,维持同一个姿态。

  搁在一旁的钓竿终于有条傻鱼食下饵、上了勾,滑溜身子费劲儿要逃开,拍起水波,但嘴被勾住了,逃不了。他怀里的姑娘也是。

  桂元芳紧闭眼睫,她没学傻鱼扭摆挣扎,却是屏息,僵紧身子,心音在瞬间如奔雷,下意识等待着。

  等待……

  再等待……

  唉,想想真要命,她都要豁命风流了,还等待什么哪?所以,山不来就我,只好我去就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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